李端不置可否,又问道:“那其他人呢?”

    殿内众人都明白这个“其他人”究竟指谁。

    侯玉在成州都督府任职期间,先是主动翻越云岭猎杀沙州人,通过这种方式攫取首级和军功从而晋升。在沙州人忍无可忍反击的时候,他又谎报军情说这是沙州七部侵袭边境,通过阻拦敌人再捞一遍功劳。

    这些事看起来很简单,想要做到完全瞒过朝廷,不可能离开朝中一些大臣的帮忙遮掩。

    李端忍了十四年,不想再忍下去,势必要借着侯玉这桩案子的机会动一动朝堂。

    薛南亭对此心知肚明,他望着天子,艰难地说道:“陛下,过犹不及啊。”

    “砰!”

    李端忽地抬手拍着案上,怒道:“过犹不及?这十四年来朕给过他们多少次机会?他们可懂得珍惜?这些人将朝廷权柄私相授受,相互勾连盘根错节,朕就算想换一个兵部侍郎都得看他们的脸色!”

    薛南亭神情凝重。

    李端继续说道:“为了国朝大局,朕再三忍了,可是这些人愈发不知收敛,竟然敢瞒着朕做出这等事情,朕难道还要继续宽仁待之?”

    薛南亭并未因此退缩,他躬身一礼道:“陛下,臣无半分私心。”

    李端望着中年男人鬓边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白发,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缓缓道:“朕知道,朕方才并非是在指责你。”

    薛南亭直起身来,先向天子谢恩,继而道:“陛下,南安侯的案子并不复杂,臣虽然没有看过案卷,也能大概猜到究竟有哪些人暗中帮过他,毕竟这种事只要抖露出来便有迹可循。但是臣想说,对于大齐而言最重要的是稳定。如今北方景国已经灭赵平燕,下一步定然是剑指江南。”

    他转头看了一眼陆沉,然后回首望着天子,沉重地说道:“陛下,臣坚信边军将士对大齐的忠心,更不会怀疑他们的战力,可是再勇猛的战士也需要一个稳固的后方。臣无比厌憎侯玉所为,比陛下更想将其杀之而后快,至于其他人亦是如此。然而现在的大齐经不起惊涛骇浪,在北伐取得最终成功之前,唯有稳定二字最重要!”

    殿内一片死寂。

    薛南亭再度行礼,道:“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暂时退让只是为了顾全大局!”

    李端默然不语。

    薛南亭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他是从朝局稳定的角度考虑这个问题。

    拿下侯玉以及与他勾连的世族大臣,的确可以宣泄李端胸中的怒火,但是这件事发生在他对京军进行改制之后,等于是在将江南世族逼到墙角的前提下,又往他们身上砍一刀。

    朝廷是什么?

    它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由无数势力结合而成的利益集团,江南世族则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朝自身挥刀剜去腐肉这种事听起来似乎波澜壮阔,颇有一种壮士断臂的雄壮,但是还有一种结果就是腐肉未去,自身却流血不止,最后便宜了北方虎视眈眈的敌人。

    李道彦是因为这个顾虑沉默不言。

    薛南亭同样是基于这方面的考虑直言劝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