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正推门进入房内之时,刘煦已经起身坐在床榻上,脸上哪里还看得到半点病容,就连目光也变得如鹰鹫一般锐利。

    他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淡淡问道:“他是为了‘摊丁入亩’之事而来吧?”

    “父亲猜得不错,他在来的路上跟孩儿说,大都督不知道受了谁的唆使,执意推行‘摊丁入亩’,他担心此举会引起青徐两州动荡,想要来找父亲商议一下此事。”

    刘正心中不由暗暗佩服父亲的料事如神,自己和王济明明什么都没有说,父亲却还是一下子猜到了王济的来意,故意装病扮傻,根本不给王济任何开口求助的机会。

    刘煦闻言却是冷冷一笑:“哼,什么来找我商议此事,分明就是想让我跟他一起出面去反对此事,阻止萧恪推行‘摊丁入亩’……他这分明是要将为父给当枪使。”

    刘正点点头,因为他也能看出了王济打的如意算盘,只是他心中还是有些不解:“父亲,孩儿还是不明白,既然你不想出面去反对此事,为何不肯跟王世叔直说,而是非要搞装病这一出呢?”

    刘煦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中的锐利消失了,只剩下为人父的慈爱。

    之前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一个小儿子,因为他为人太过耿直,一点不像他的两个兄长那么圆滑,刘煦总担心他将来在官场上会吃大亏。

    好在刘正以州试高中入仕之后,他的这份耿直反而得到了萧恪的欣赏,经过多次提拔很快就让刘正坐到了徐州大都督府六司中的法曹的位置,主管徐州的刑狱诉讼。

    尽管如今的刘正官运亨通,但刘煦觉得自己身为他的父亲,还是要教授儿子一些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东西。

    他看着儿子,语气很是平静问道:“我且问你,在整个徐州的世家和豪强之中,反对萧恪推行‘摊丁入亩’的,只有琅琊王氏一家吗?只有王济一个官员吗?”

    刘正摇了摇头:“不,父亲,情况恰恰相反,如今几乎整个徐州的世家和豪强都在反对此事,前几日还有几个同僚找到孩儿,想要孩儿在一道联名上书反对大都督推行‘摊丁入亩’。”

    “你没有答应他们吧?”

    刘煦听到此处,神色不由微微有些紧张,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一向脸皮薄,很担心他会因为抹不开面子而遭人利用,最终铸成大错。

    刘正有些奇怪望着自己父亲,连连摇头道:“父亲说的是哪里话,大都督对孩儿有知遇之恩,孩儿怎么可能会做出反对大都督之事呢。”

    刘煦闻言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后暗暗自嘲自己还真是关心则乱,毕竟自己这个儿子向来最重情义,又视萧恪为明主,怎么可能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就跟萧恪对着干呢?

    只不过刘正此时看着父亲,目光似乎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抿了抿嘴,继续说道:“父亲,恕孩儿直言,大都督推行‘摊丁入亩’,虽然会损害到世家大族和地方豪强的利益,对于青徐两州的百姓而言却是一大善政,也是富国强兵之策,因此孩儿认为父亲不仅不应该反对此事,还应该开诚布公去支持大都督。”

    刘正说得慷慨激昂,刘煦却是怔怔看着自己儿子,神色一时有些恍惚,随后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谁说只有女大不中留,儿大不也是如此嘛!

    他终于明白萧恪为什么要如此重用自己儿子了,原来竟是要在潜移默化间影响到自己儿子,最终彻底将自己儿子拉拢过去。

    如此一来,若是将来自己与萧恪意见相左,只怕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自己的就是这个傻儿子了。

    不过刘煦又释然了,毕竟儿子跟萧恪有这层关系在,至少将来仕途是无忧了,说不定以后整个彭城刘氏的将来还要寄托在他身上了。

    看父亲默然不语,刘正面上又是一阵迟疑,最终还是咬咬牙,面色挣扎道:“孩儿知道‘摊丁入亩’同样会损害到我们刘家的利益,可希望父亲为了黎民百姓计,不要反对此事,否则请恕孩儿不孝,不能跟父亲共进退了。”

    听儿子越说越离谱,刘煦不由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无奈道:“你也太小瞧为父了,为父为官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如此不知轻重,公然与萧恪唱反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