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一别,他抱着永无相见可能的心做了最后留恋。谁曾想,谁曾想!他居然是杨戬的外甥。他唤杨戬舅舅,他定是他的外甥……

    而沉香进殿后,杨戬也收了法力,逆天鹰乍然失去枷锁身形难免不稳,脚底踉跄几步,沉香见状闪身过去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道:“您小心。”随后又看见了他嘴边的血痕,问道:“您怎么受伤了?”

    “啊?哦……”逆天鹰慌忙抬起胳膊,胡乱擦去脸上的血,偷瞧了杨戬一眼,正好看到对方的警告眼神,便道:“我在凡间办事,受了点小伤,不打紧,不打紧。”

    杨戬不动声色地将沉香拉过来,对逆天鹰道:“你既不愿,我也不强求,我会派人送你回洛泽冢。”

    “没有,属下没有不愿!”逆天鹰忙不迭道,似乎是看到了杨戬眼里的质问,他搜肠刮肚地找理由解释,“额……属下方才认真思量过了,觉得主人的安排真的是绝顶精妙,保护小主人的差事还就非属下不可了,属下义不容辞,一定不负主人所托,您就放心地把小主人交给属下吧!属下一定把他照顾地舒舒服服妥妥帖帖!”

    哮天犬忍不住腹诽,这小子在洛泽冢待了一千年,把脑子都冻裂了吧,怎么一会儿一个样。

    虽说不知逆天鹰抽的哪门子风,且他这番说辞让杨戬很是不爽,但好歹事情有了着落,杨戬手头又有一堆公务,本就忙得不可开交,早已无心管这些是非,便命逆天鹰与哮天犬出去,权当逆天鹰是不愿再回到洛泽冢,并不过多质疑,也没那个闲心盘问,只是逆天鹰临走前目光在沉香身上流连了许久,被杨戬尽数捕捉,不由得心内存疑。

    待二人离开后,沉香撇撇嘴,道:“舅舅,他是谁啊,怎么神神叨叨的。”

    杨戬忍俊不禁道:“他是逆天鹰,往后便陪伴在你左右,方便保护你。”

    “保护我?我都多大人了,才不需要保护呢。”

    杨戬没好气地敲了下他的脑袋,道:“忘记上回蛇妖一事了?你若能稳重些,舅舅倒真不用为你安排这些。”话虽这样说,但无论沉香有多小心谨慎,他都是不放心的。

    “那好吧。”沉香揉揉吃痛的脑袋,杨戬是为他着想,他定然不会拒绝。

    杨戬回到神座之上,纵着沉香大大咧咧地坐到他身边,莞尔间捧起卷宗,执起湖笔,问道:“今日去哪里解闷了?”

    “说到这个!我倒是有一桩事要跟您说。”沉香握拳一拍手掌,随后神秘兮兮地凑到杨戬跟前,道:“舅舅,您猜我回来的路上碰见谁了?”

    杨戬状作苦思了一阵,尔后笑着摇头,道:“舅舅可猜不到。”

    沉香倒也没有卖关子,“我碰见申公豹了!”

    提起申公豹,杨戬动作一滞,也不再将这番对话当成与孩子之间的玩闹,神情稍显凝重,但微不可察,他仍旧淡定如斯,“你们有所交谈么?”

    沉香连连点头,“当然有了,那申公豹果然不是什么好人,言辞中多有离间你我二人之意。话里话外都暗示您刻意隐瞒玉帝意欲封我为官一事,让我多心,让我以为您不想让自己权柄分散,实在可恶!”

    杨戬眼中有转瞬即逝的杀意,泛白的指尖和变形的竹简无一不彰显着他的忍无可忍,但他始终眉眼含笑地望着沉香,待他说完后细心地帮其拨开沾在脸上的发丝,柔声问道:“沉香,你不觉得他言之有理吗?”

    “怎么可能!”沉香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荒诞不经的笑话,想也不想便道:“您才不会这么想,您也不会对我有所猜忌,您不是这种人。”

    “那在沉香心里,舅舅是哪种人?”

    “那自然是光风霁月、大公无私,伟鸿不凡的大英雄了!”

    沉香目光崇拜,言语自豪,落在杨戬眼中却是另一番光景,这世上,唯他自己清楚自己的不堪与龌龊,旁人看到的不过是其中之一,更何况沉香。若沉香哪日真将他了解透彻,恐怕他心中这漫溢的孺慕之情都要化为乌有了。什么英雄名,什么伟正身,都是他破败魂魄外塑的金身罢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如是而已。可他从不在乎这些,无论是鄙夷的目光,抑或是连天的辱骂,他在乎的、惧怕的,生怕得而复失的,只有一样,唯此一样。

    杨戬凝望了沉香许久,末了收回视线,责道:“这些恭维话都是跟谁学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