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谢谢你的好意。”陈溪讪笑道,“我们不妨坦率些——你突然主动辞职,这么干脆就将阵地拱手相让,这可不是你罗兰的一贯风格。我想是因为你已经知道了分销商的事,对吗?所以不排除你怨恨我,现在又借机嘲讽我。其实归根结底,你该怨的是你自己,我们本来可以是以诚相待的朋友,是你的自私冷酷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Rosie,请允许我说明三点:第一,我并不恨你,因为恨你也不会产生实际的价值,逞一时口舌之快更没有必要;第二,我主动退出,的确是收到风声你要联手分销商来对付我,既然如此,我就放弃,因为我不做没有胜算的较量,你和方总的战斗可以继续,但我不想当无谓的牺牲品;第三,职场中的殊死搏斗,也不可能真的惨烈到死无葬地或是诛灭九族,最多就是被挤出局,再找一份新工作而已。就如同电脑游戏,赢了,随时可能会被‘清零’;输了,废掉这一局,再从新来过……所谓‘风水轮流转’——成败自有时运,而且这局我们是对手,下一局又将可能变成拍档。所以我这次称病主动退出,也是为了保留一点情面给彼此。你如果问方总,他应该也会同意一种说法:‘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话不仅仅适用于生意场。说不定哪天,我们相互有了需求,又会重新成为盟友——呵呵,所以现在大家又何必搞得像仇人似的?”

    罗兰离开后,陈溪心中的波澜久久未能平复。罗兰的阴毒,她终于领教,此时就如同被蝎子蜇了一下,乍一看毫发无伤,却慢慢发作,痛楚难忍。

    难过之余,陈溪又给汪静打了电话,告诉她罗兰刚刚的言行表现。

    “呵呵,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简单,情商了得!从不轰轰烈烈,但是慢慢浸淫的功力也不容小觑啊……”汪静也不禁有感而发。

    “可不是嘛!我还真是佩服她的冷静与耐力。即使是刻薄的言语,也能有体贴的效果,骂了你还不冒犯你。说话更是滴水不漏,都要离职了,对Michael还是一口一个‘方总’的——哼,瞧瞧人家,不但会抓取机会,更善长‘播种’机会……Jane,你知道吗?最糟糕的是……我居然觉得她的指责还有几分道理……真是活见鬼!我都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咒!”

    “你就当她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吧!她笑话你靠男人上位,为什么自己又主动勾引别人的老公?”

    “我并不是在意这个……刚才我一个人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以前被派驻长沙一家酒店时遇到的事——有天晚上代理‘总值’,巡视时在西厨房撞见一个西餐厅的服务员正往地上摔盘子,十来个‘托马斯’的精瓷盘已被摔得粉碎。我当时大吃一惊,忙上前问他怎么回事。他误以为我是来实习的,就直接告诉说:他被经理不分青红皂白骂了一顿,辩解了两句就让他签Warning,不签就走人!他没办法就签了,要被罚五十块钱。因此而气不过,于是趁晚上没人就到后厨摔盘子。我还记得他得意扬扬地跟我说:这种盘子的成本据说一个就要一百多块,十五六个盘子一摔,等财务部月底盘点之后,看西餐厅的成本和报损率都高了,经理就别想拿奖金了,对着总经理好好解释去吧!要是成本还不够高,他就下个月再多摔几个……”

    汪静没有出声,似乎也正在电话的另一端静静思考。

    “这件事当时对我的触动很大,我觉得是给我们这些做管理的,上了生动的一课。那个西餐厅经理我后来也留意过,是有些不太尊重属下,动辄训斥……我那时就在想,他整天那么专治地管理员工,大家迫于生计表面上也都装得服服帖帖的,却在背后给他‘拆台’,防不胜防!可见管理中笼络人心有多重要……”陈溪说到这里轻轻地叹口气,“今天听罗兰一番言论,虽然刺耳,偏偏又让我想起了那个西餐厅经理……突然发觉,自己虽然没有欺压下属,但和他也有雷同之处。我表面上贵为渠道总监兼总裁夫人,却还是不得人心。所谓‘失人心,则失天下’,如今Michael态度一变,我的‘天下’,就真的岌岌可危了……或许正如罗兰所言,我已经从根基上就错了!自以为是靠能力,可想想以前耍的那些小花招,确实也无非是只爱倚姣作媚的小小寄生虫……”

    “Rosie,咱们也没必要妄自菲薄。看来你是觉得她的话有正确的成分,对吗?那好办!”汪静在电话里轻轻笑了下,“她奉行的是‘机会主义’,我们就贯彻‘拿来主义’。无论出处,都先‘拿来’!接着再‘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不管是朋友的话还是敌人的话,只要是有道理、于己有益,就听!就改!嘿嘿,向敌人学习,是一种本事,更是一种境界——咱们道理说不过她,就跟她比‘境界’!”

    罗兰的突然离开,让舆论大哗,但并未让她的“芳名”就此消散。不明就理的职员们猜测她是厌倦了“宫廷争斗”,即想全身远祸,惋惜之余都觉她“识大体、顾大局”,“确实是只潜心做事、不搞办公室政治的好人”。而正如陈溪自己所形容的那样,罗兰即使有心羞辱陈溪,仍旧会摆出一副为其着想的恳切姿态。按她的观点,只要让对方难过就算达到目的了,何必一定要恶声恶气地得罪人家?除此之外,她还不忘利用最后一次机会卖方浩儒一个人情,就算劝不动陈溪,去向总裁谢别的时候也好有些可以讨喜的说词。她的目的很明确:这一阶段的机会没了,至少该想方设法为下一阶段培养机会。日后就算再无可能进方氏,自己的简历中毕竟有近两年的经历是在这里,若旧东家的总裁有个正面的好评,那对自己的将来也是会有积极作用的。

    至于过往与任何人的恩怨是非,罗兰会就此一笔勾销!倘若日后陈溪仍是她发展中的“贵人”,她依然会带着最美的微笑主动接近,是奉承是陷害再因势而宜……总之,廉耻、清高一钱不值,只有“机会”才是生存的硬道理。

    方浩儒其实很欣赏罗兰身上那蛇一般的诡谲柔韧,不过也无意挽留。他很明白,这条机警善变、精于钻营的美女蛇,是从来没有立场的,谁也不可能成为她真正的主人。她的动与静,完全取决于自主定义的生存环境,利于发挥时便活跃,逆境中则可以长久“休眠”。而她即使目前甘于为他所利用,也是看中了她自己的既得利益。倘若将来情况有所变化,她那窥间伺隙的超强应机能力就会促使自己马上“蜕皮”,换一个新面貌又成为陈溪或是其他什么人的帮手,甚至有可能反过来暗算他……罢了罢了!方浩儒可不想成为最终被咬的“农夫”,反正在收服陈溪的行动中,罗兰确实已没有利用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