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城西区新搭起二十八个民国风直播间,青砖墙后藏着拼多多批发的留声机。我套着长衫被推进"国学大师"直播间时,场控正往砚台里倒崂山白花蛇草水:"待会儿说到阳明心学,记得蘸这个写书法,弹幕肯定炸。"

    手机支架上的补光灯烤得我冒油,助播突然往我怀里塞了只假猫:"陆老师,这是您救助的第十七只流浪猫,现在开始哭诉动保理念。"我掐着猫脖子念提词器,背景屏播放着AI合成的虐猫视频,打赏特效里穿汉服的虚拟女菩萨正在跳擦边舞。

    下播时发现假猫耳朵里嵌着窃听器,MCN老板拍着我肩膀解释:"这是情感共鸣传感器,刚才你假哭时的肾上腺素数据,卖给失眠药厂商了。"

    凌晨三点被苏瑶拖到拆迁工地,十八线剧组正在拍地下电影。导演留着山羊胡啃煎饼:"这场戏要表现出城市化进程中的阵痛,你从那个粪坑爬出来时,记得仰望星空念《出师表》。"

    化粪池里漂着剧组盒饭的辣椒油。我挣扎着爬出来那刻,拆迁办的探照灯突然亮起,场记抄起喇叭喊:"快拍!真执法队比我们群演真实!"制片主任边跑边撕通告单,无人机抓拍到我在粪坑里比中指的镜头,第二天上了《今日说法》片头。

    苏瑶在警戒线外笑到打鸣,手机里已经收到三条私信:"粪坑挣扎戏演吗?有金主爸爸想看素人受难。"她把我的狼狈样设置成手机壁纸:"你现在是方法派演技代言人,豆瓣影评说你是'后现代派粪青'。"

    为还网贷潜入艺人包装基地,流水线上正在批量生产偶像。练习生们被塞进不同型号的整容模板机,有个男孩的下颌骨在淬火时崩了,工程师淡定地贴上"纯天然少年感"标签。

    声乐老师用砂纸磨练习生的声带:"现在流行破碎感烟嗓,磨出血才能接音综。"走廊里飘着烤红薯味,是形体教练在给女团成员烙"马甲线贴",包装上印着"坚持三天见效"。

    在废料间撞见被淘汰的人设模型:纯情顶流眼角开线,学霸偶像的假脑浆漏了一地,连"国民闺女"的虎牙都被拔下来回收利用。保洁阿姨把废料扫进"塌房艺人回收站",嘀咕着:"上个月还是顶流,今天就成有机肥了。"

    被苏瑶坑去拍正能量短剧,剧本是《外卖小哥考上北大》。导演要求我边颠勺边背《离骚》,电动车必须撞翻霸道总裁的玛莎拉蒂。女主播假胸里的硅胶在高温下融化,滴在煎饼上成了"励志的眼泪",这条视频最终登上快手热榜,配文是"当代青年逆袭之光"。

    收工后蹲在城中村吃麻辣烫,隔壁桌的网红在直播"贫民窟美食"。她给每串丸子打上柔光滤镜,用英式腔调解说:"这种粗粝的质感,像极了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助理偷偷往汤里倒佛跳墙调料包时,直播间正在拍卖"原味竹签",起拍价是一个嘉年华。

    为筹钱赎回被扣押的吉他,潜入地下奖杯作坊。流水线上正在电镀金马奖杯,老师傅用喷枪烤出包浆:"台湾腔客户要刻'最佳摆烂奖',香港订单要镶施华洛世奇假水晶。"

    厂长老王醉醺醺地炫耀:"去年某顶流工作室订了十二座'亚太最迷人发际线奖',走红毯时摔碎两座。"他递给我个"金扫帚特别贡献奖"胚子,"刻什么字?最近流行'弹幕最想睡男艺人'。"

    突袭检查的警报响起时,我抱着半成品奖杯翻墙逃跑。月光下苏瑶骑着三轮车接应,车斗里堆满"年度最佳干饭王"奖杯:"赶紧的,明早某音大主播要颁三百个奖。"

    我们在烂尾楼里搞地下文学沙龙,参与者包括:写霸道总裁文的建筑民工、用工地噪音做实验音乐的包工头、在混凝土上画《格尔尼卡》的刮腻子师傅。苏瑶把偷拍的娱乐圈黑料印成册子,封面写着《演员的自我销毁》。

    穿貂的社会姐突然带着打手破门,她手机外放着我的粪坑视频:"小哥哥,我们老板想请你拍黑帮电影。"我举着"最佳粪青演员"奖杯自卫时,发现她纹身是顾城的诗——黑夜给了你黑色眼睛,你却用来找代拍。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众人作鸟兽散。苏瑶拉着我跳进运渣车,飞扬的尘土里飘着她猖狂的笑:"我刚把沙龙录像卖给视频网站,他们说要剪成《中国有嘻哈》纪录片版!"

    凌晨的沙县小吃成为过气艺人收容所。某位唱跳歌手正用支付宝积分换蒸饺,他手机屏保还是五年前打榜时的辉煌数据。抖音特效师老王醉醺醺地推销:"给你整个沧桑大叔滤镜,去快手直播拆洗油烟机绝对爆。"

    苏瑶在餐巾纸上写《塌房者自救指南》:第1条把睡粉丑闻包装成"宠粉过界",第2条将偷税漏税美化为"数学不好",第3条最重要——在微博发抑郁症诊断书时要记得屏蔽债主。

    穿玩偶服的外卖员突然摘头套,是去年塌房的古风男神。他递来传单:"游泳健身了解下?现在办卡送我的绝版签名照。"我们默契地没拆穿他颤抖的手,那上面还残留着没洗干净的粉底液。

    日出时回到影视城,公告栏新贴着"高薪诚聘人肉靶子"。武行老刘在晨雾里练红缨枪,枪头挑着昨天的盒饭。他说现在拍武侠剧都用CG特效,唯一需要真打的是虐粉视频里的私生饭。

    场务突然塞给我套飞鱼服:"快去救场!锦衣卫群演集体食物中毒了!"我握着绣春刀冲进镜头时,发现对手戏演员是某位法制咖。导演喊卡后他递烟:"兄弟,这段打戏能剪进我的申诉材料吗?"

    苏瑶在监控盲区架起手机,把我们的打戏直播成"新生代动作演员的自我修养"。当假血浆泼进我眼睛那刻,弹幕突然炸了——有人认出我是当年文学圈的反骨少年,有人在问粪坑戏什么时候出续集,更多人把"心疼哥哥"打成了"心疼鸽鸽"。

    太阳升到中天时,影视城广播开始循环播放《大话西游》台词。我抹了把脸上的血浆和防晒霜,对镜头比了个俗气的心。至少在这一刻,我们拙劣的表演,恰好构成了对这个时代最精确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