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十多年,他还是忘不了当时的痛楚。

    不知为何,今天头又突然开始痛起来,两边太阳穴上方像是无数根针来来回回地扎。

    不能见到光,也不能听到任何嘈杂的声音,更不能想一些事情。

    可是脑中总是会浮现那个人的身影,他以为他将她送走,自己就会彻底解脱,可是事实并不是如他所想,这种不受控制的可怕感又重新冲击他的神经。

    他想得多了,头痛得越来越厉害,他一边忍受这剧痛,一边又用这剧痛麻醉自己,他厌恶自己不能掌控这一切,厌恶自己要为其所累。

    情绪的浪潮将他冲得时而清醒,时而昏沉。

    这种熟悉的感觉将他拉至了十七年之前,那时他刚满六岁,就能作诗,年少成名,名扬整个宣州,当时宣州的名人大家都特地来见识他的风采,他见自己年仅六岁,已经享有盛名,渐渐恃才傲物看不起那些卖弄的书生。

    他的父亲顾绪中看出他有才识,执意要将他送到远在京城的自己的好友,云逸先生卢元义那里拜师学艺。

    卢元义当时正好三十有余,当时任礼部郎中,负责朝廷的科举事务,顾绪中认为顾玄风年纪轻轻就展现出惊人天分,若是得卢元义指点一二,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可顾玄风认为卢元义三十岁才官至礼部郎中,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顾绪中软磨硬泡和他说了好几次,后来逼得急了,竟直接将人狠狠打了一顿,至此父子两人一月都不曾说话,也不曾见一面。

    再次有他父亲的消息是京中加急传来的父亲的死讯,家中管家说他父亲前往京中上任的途中不幸滑落山崖而亡。

    他竟没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

    这十七年他无数次悔恨自己当初的任性妄为,无数个日夜他原谅不了自己,他得知父亲的临终遗言是让他守住顾家,痛哭不已。

    人总是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就像霜月。他不愿承认,自己对她不舍,他也不愿承认,他喜欢上了一个身份低下的奴婢。

    他一想到自己亲手将她送去了别人的身边,全身都止不住颤抖。

    一切都是他应得的,人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疼痛如疾风暴雨般袭来,他恍然觉得周遭皆是黑暗,全身发抖发冷。

    那种陷入梦魇的感觉让人不能说话,不能轻易动弹,难以呼吸,全身发麻。

    他希望屋外的陈兴能推门进来,但同时又怕陈兴进来看到他窘迫的模样。

    朝廷的中书侍郎,怎么能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这十几年来,他无时无刻不为家中操持,他不求人理解,只求顾府上下能安然无恙。

    他从罗汉床上难受地滚下了地上,咬着嘴唇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地上冰凉凉的,可是他竟一点也感觉不到冷,长期积累的疲累此刻仿佛全部汇集在了全身,他累极了,可是他不敢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