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她不是嫌弃我,我便壮着胆子,进去见张嬷嬷了。”贾玉珠眼眶红肿,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不过前后脚的功夫,嬷嬷走的很安详。”

    张氏年事已高,这些日子全凭一口恶气吊着命,才能在双目失明、视不了物的情况下,哪怕屋子里头乱成那样了,还能坚持那么久。

    阮一一一行人的到来,让她终于对自己那狼心狗肺的儿女彻底寒了心,没了更多的念想。

    一餐饱饭,强撑着的怨念散了,走的时候,面容平和,仿若只是沉沉睡去,无比安心。

    这对她而言,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解脱。

    刘烟儿双手紧握着那本从张嬷嬷处得来的书籍,神情有些恍惚,她原先不过是想拜师,却没就想到最后竟转变成了这种局面,此刻,她只觉手中的这本书好似有千斤重,承载着张嬷嬷一生的心血与期望。

    贾玉珠忽然双膝一弯,“扑通”一声重重跪了下来,神色无比庄重:“大姑娘,嬷嬷已经不在了,我留在这儿也没了牵挂,如若您不嫌弃,等我料理完嬷嬷的后事,想去您的布庄当学徒。”

    阮家大姑娘的嫁妆中,是有布庄的,贾玉珠此前卖珠花时,与这布庄也打过不少交道。

    其实要论年纪,贾玉珠这般岁数的学徒,布庄照理说是不收的,可她的绣工技艺早已远超学徒水准,虽说比那些成名的绣娘尚有不足,但在普通绣工里,绝对算得上出类拔萃,担得起绣娘之名。

    二夫人刘烟儿在背后悄悄拽了拽阮一一的衣袖,那股急切劲儿全都写在了脸上——收下,收下,我还想学技术呢,光看一本书有什么用,来个师傅指导才是最高效的。

    阮一一将二婶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中觉得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贾大娘,你真的决定好了?”

    “是。”回答掷地有声。

    “好,我收下了,但不是以学徒的身份,而是绣娘身份。我稍后拨间铺子给二婶,你们自己经营,除去正常月银外,赚得多分成多,我不贪你们的,亏了我就收回铺面。”

    这是阮一一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考虑,她不可能庇佑娘家一辈子,与其自己一手抓,劳心劳力,不如一步步帮助她们自己立起来。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前头五年,她为斐家殚精竭虑,付出诸多心血,却养出了一家白眼狼。虽然知晓娘家不会如斐云她们一般,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现在更愿意放手,自己稳坐后方收银子不好吗?

    况且按照自己的计划,日后的“商业帝国”是一定要发展的,漠北自己也是要去的,可她一人精力有限,分身乏术,倒不如早些培养自己的心腹,如此,待她日后动身出发离开京城,才不至于脱不开身。

    阮一一的这番话,对刘烟儿和贾玉珠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而且是不偏不倚,直接砸进嘴里的那种,连弯腰去捡的功夫都省了。

    “大侄女,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刘烟儿满脸的不可置信,伸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她龇牙咧嘴,这才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贾玉珠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晕头转向,她本想去当学徒,一来是想继续钻研学习张嬷嬷的技术,她只学了一半的本事,还想学另外的本事。

    二来也是想寻个安稳的去处,靠着手艺谋生。如今嬷嬷将毕生所学都托付给了阮家大姑娘,那只要自己肯下苦功、潜心钻研,总有一天能将这门手艺完整传承下去。

    嬷嬷既是不嫌弃她,待她学有所成,必定要让世人知晓自己师从何人,方能不辱没了嬷嬷的的名声。

    “我什么时候拿这种事开玩笑?”阮一一笑着开口。

    “哎呀,那二婶可真是谢谢大侄女了。”刘烟儿一把拉起还在地上跪着的贾玉珠,“别跪了,咱们以后可得加把劲,赚银子这事儿,可从来没人嫌弃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