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带着封沅去了茶厅。这是一个球形的空间,略凸出船体,一整面的玻璃墙,坐在沙发里就像是悬空在海面一样。侍从上好茶水甜点后把槅门一关,便成了一个私密性极好的空间。

    王后交叠双手放在膝上,看着封沅,原本温和的笑容在此刻却多了一些探究和防备。她说:“孩子,这个惩罚是不是太过了?”

    封沅:“?”

    球:“?”

    封沅露出毫不作为的疑惑表情:“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王后:“你是人鱼,不是吗?”

    封沅挑眉,接着露出了一个从容的笑,并不言语。

    王后看他一改之前畏缩小意的样子,更落实心中的猜测,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人鱼是海神的使者,能够与大海生灵交流,也能以一己之力唤醒灾厄。——十天前,国王听到了大海的怒声,那怒声里夹杂着一位人鱼的悲鸣,以及新生命孱弱的呼吸。紧接着三天后,他又听到了深海灾厄的低语,它告诉我们惩罚是‘王血’,并且会亲自前来带走罪人。

    “王血便是王族,但海王星延续千万年,沾一点王血的人数不胜数,根本无从清理。

    “万幸,由于达拉吉家行事越发逾矩越权,于帝国已然成了一颗毒瘤,所以从去年开始,我们便着手清查他们。就在国王听到大海怒声的同时,我们发现了你的存在。

    “所以我们认定,达拉吉家就是那滴‘王血’,尤吉兹就是那个‘罪人’。”

    封沅微微偏头,问:“王后的意思是,我召唤了这个灾厄?”

    王后没有直接回答:“这么多年,灾厄不是没有直接与王室索要过罪人,但它亲自浮上水面来的次数,有史以来也只有三次,最近的一次在七十四年前。

    “当时的国王也听到了灾厄的要求,但由于它给出的信息太过晦涩,时间仓促,国王没能及时找出那个罪人。——你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了吗?”

    封沅做了个“请说”的手势。

    王后眉目微敛,慈悲地叹了口气:“它披着海浪从海底跃向天际,狂浪的海洋像是倾倒的水盆,数千米高的海啸淹没了整整一块大陆,三亿多人在这场海啸中丧命,寻回的尸首不到千分之一。另外两次的灾厄也差不多,最严重的第一次,差点让海王星的大陆完全消失。”

    封沅不动声色,脑海里是球的声音:[她没说谎。]

    王后接着说道:“现在海王星刚刚恢复元气,周围星球虎视眈眈,如果再来一次这样的灾厄,海王星承受不起。到时候无论是陆上一族还是海中生灵,都将会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所以我想知道,”王后一手撑在桌上,上半身前倾靠向封沅,“达拉吉家和尤吉兹,是正确答案吗?”

    封沅与王后对视,平静说道:“我想您弄错了。我并不记得自己召唤了什么灾厄,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本事。如果您只是想问达拉吉家或者尤吉兹的罪证,我有,但我不能这样给你。”

    王后闻言,忽而轻轻一笑:“你不必戒备我。”

    说着,王后重新直起了身。就这样一个回归正位的动作,她的身体起了微妙的变化:她的耳朵像是一只破茧而出的蝶,舒展开一片片不属于人类的蝉翼般的薄膜,像是斗鱼的背鳍;她的侧颊上也浮出了斑驳的鱼鳞状痕迹。

    不止如此,她的声音也改变了,像是叠加了丝竹之声,好听得浑不似人:“如你所见,我是人鱼。也是王族。我虽然无力阻止灾厄,但我能看出谁与灾厄做了交易……”

    她的视线下移,落在封沅怀里的“襁褓”上:“这个孩子身上没有活卵的气息,它是死胎,但它还活着。能造成这种情况的,只有将灵魂献祭给灾厄,在灾厄结束之前,它都会这样毫无生机地活着。——我倒是没想到你献祭的会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