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要是知道她这想法,生恨自己不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方才那点生硬生硬的馒头,吃进胃里跟针一样,这会都被贡献给痰盂,翻覆造作的胃没东西可以折腾,又开始敲锣打鼓。

    两人回了房,江贤刚歇下没一会,听见敲门声,柳儿端来碗粥,在清冷的月光下热气升腾。

    折腾来折腾去,对面林静双房间都熄了灯,柳儿眸底青黑,眼袋比蚕豆还大,江贤诚惶诚恐接过碗,见她坐着都要睡着,索性把人赶回房间休息。

    重新点上灯,烛火昏黄,热粥的蒸汽蒙上她爬满血丝的眼睛,满屋寂静与窗外皓月寂野融为一体,几口热粥下肚,针球滚动般的痛感得到舒缓。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江贤抬起几乎埋进碗里的脸,抹了把脸上的湿意,交横树影摇曳着探进镀上一层银光的窗棂。

    时隔两月,终于躺回了夜夜思念的床上,没有潮湿的污水,没有扎进伤口的稻草,也听不到吱吱乱叫的耗子蟑螂。

    长久的疲惫迷茫都在这一刻找到归属,她嗅了嗅身上的锦被,泛着淡淡清香,没有长时间沾染灰尘的腐木味道。

    柳儿帮她晒过被子,随着最后一个想法结束,耳边虫鸣风声尽数消失,她沉沉睡去。

    一连几天,江贤没有出现在大厅的饭桌上,柳儿做好吃食也是直接送去她的房间,江北涛追问缘由,柳儿几次爱搭不理的敷衍他,说什么养伤不宜下床走动。

    江北涛心里焦躁,得知太子不追究僭越之事后,对女儿的愧疚连日高涨,这种惴惴不安的情绪因江贤的疏离抗拒,找不到发泄之处。

    他抢了柳儿送饭的活计,推开门,拆扔着布满污渍的纱布满桌都是,药酒伴着血气,刺鼻的味道充斥在房间各个角落。

    江贤咬着纱布另一端,一手包扎伤口,勉强的完成了这项难度不低的任务,抬头见江北涛端着碗筷进来。

    林夫人入府后,父女俩几乎没有单独在一个桌上吃过饭,江贤没有赶他出去,江北涛问什么,她低头扒饭都不予回应,这顿饭就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下结束。

    江北涛之后没再来过,江贤知道他只是没再光明正大的来过。

    一连几日,他半夜三更前来,在她房外长廊上来回晃荡,或者坐着看风看月看星星。

    等她睡的熟了,蹑手蹑脚进来给她换药,压好被角,再关上门回自己的房间。有时他会坐下看她一会,落针可闻的安静里,江贤听到压抑而混乱的呼吸声,掺杂着细微的哽咽。

    她想,她爹不再是顶天立地的沙场英雄,他老了,跟市井上拄着拐杖乌龟竞走的老爷子没什么区别。

    脑子糊涂,耳根软,随便给他讲个沉香劈山救母就能骗走他不少钱,偏生老头子固执己见又胆怯怕事。

    年轻的身体伤势恢复极快,转眼青囊书院开学在即,江贤本来想出去购置些上学用的东西,被柳儿拦住在门口,按在屋外的凳子上,强制晒半个时辰太阳才能走动。

    挠了几下发痒的血痂,后院门传来哭声,烧炸了的锅一般,盖在江贤脸上的书被震耳发聩的哭声掀飞,她睁开一只惺忪睡眼。

    未见其人,先闻其臭,林静双顶着一身血污,捂着脸飞奔回来,狗血的腥臭味渗进江贤半眯的一只眼,酸涩的眼睛当即分泌出些晶莹的液体。

    江贤:“……”她吐出来的东西,都没这味儿难受人。

    揉了揉眼睛,林静双全貌在屋前的空地上展开,湿淋淋的狗血顺着衣袂发丝成滴落下,她跑起来衣角飘飞,周遭土地惨遭狗血屠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