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有些许空荡,中间铺着薄薄一层稻草,白发垂地的老人安安静静盘腿坐于其上,身影纤瘦,脊背笔直。

    夕阳透过高悬于地牢顶部的铁窗,被割裂成细细的光斑,落在那人的白发衣角,竟有些和光同尘的圣洁感。

    回头再看隔壁那恶霸聚集地,跟鳖翻了摊似的。

    再三保证不整幺蛾子后,江贤强制狱卒打开了这间牢门。

    老人的面庞被额前垂下的几缕白发遮挡,他一头白发长长落进坐下的草垛里,披散而不凌乱,虽着一身囚衣,气质与狱中狼狈褴褛的罪犯截然不同,反而好似是高山之巅的遗世仙人不甚跌落尘埃。

    “爷爷?”作为他人眼里放浪形骸的贵胄子弟,江贤知书达理尊老爱幼的属性,在京城那帮贱人面前总是无法体现。

    她接着又叫了几声,面前人头发丝都没动一下。

    不会死了吧?

    江贤颤颤悠悠探出手指摸他脉搏,指尖还未触及眼前人分毫,静若冰雕的男人好似有所察觉,轻颤着睫毛睁开双眼。

    额前的白发随着抬头的动作向额头两侧散开,洁白如玉的肌肤衬的朱唇似血,一汪古井无波的眸子无悲无喜的看向江贤。

    轻柔的光斑洒进他蓝色的眼瞳之中,耀出细碎的水光,不由让人联想到阳光和煦的天气,平静海面被清风拂出波光粼粼的样子。雪白的肌肤下的青紫血管隐约可见,亦然是鹤发童颜的俊俏模样。

    “爷……”她尊敬的称呼戛然而止。

    呸!江贤心里唾了自己一口,白白自降辈分给人当孙子。

    “那个啥,反正你要能从这出去,有啥事到威远将军府找江大小姐。”江贤表明来意,随着她最后一句话结束,空气随即停滞下来。

    这样貌实在太过出挑,淡蓝的眼睛水光澹澹,一眼望去仿佛身处海底,无尽纯粹与神秘朝人倾轧而来。

    他好似有话要讲,江贤也乖巧沉声等他出口,眼睛不由自主被那一头白发吸引。

    蓝眸并无甚新奇,不少入秦谋生的羌人眼睛都不是黑色。可少年生华发,甚是稀奇,江贤确实未曾见过。

    谢蝉衣回想许久,方想起自己曾救治过面前之人。

    他大多时候不喜与人交谈,他们的注意力大都集中在他一头不同常人的怪异发色上,因着谢蝉衣尴尬身份原因,他们表面言辞恳切,话里处处透露着讥讽之意。

    长此以往,自身性子愈发沉闷少言。

    面前少女应真诚前来感谢自己的救治之恩,出于礼貌他应当回应。可他许久未曾与人交谈过,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准备好措辞方要出口,少女移开落在他的白发上的目光,忽而神色一黯,眉头紧皱,抛出句告辞竟匆忙离开。

    她步子跨的极大,身影几乎瞬间消失在地牢的阴暗里。未出口的话,生生化作一道利刺,堵在喉中。

    蓝色眸子动也不动停滞在吞没少女身影的黑暗中,那片暗影染将他色泽妖冶的眼睛染出些正常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