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嘉瑞想好了,先到凤坞镇栾家,接妻子后再回聊城。到了太原城,卢嘉瑞就知道去往凤坞镇的路,到时就雇车走,不必折磨自己的双脚了。

    当卢嘉瑞风尘仆仆出现在凤坞镇栾家门前时,对栾家人而言却不仅仅是个惊喜。在迎卢嘉瑞进门之时,栾家人上下却没有一点往昔见惯的欢喜。这么几年间的离别,就不认识了吗?难道情谊就这么冷淡了吗?卢嘉瑞有些疑惑。

    进到客厅坐定,丫鬟上了茶,卢嘉瑞正百思不得其解时,紧绷着脸色的栾员外用沉缓的语气告诉了他一个惊天的消息——女儿一年多前因患重病不幸离世了!

    卢嘉瑞心头一震,尽管他和妻子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那一整段的鱼水之欢给他的愉悦感受记忆至深,更何况她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虽然还没有娶回到家,虽然还没有经过自己父亲母亲认定,但栾小姐事实上已经是他卢嘉瑞有生以来第一个明媒正娶的女人,名正言顺的妻子!

    无怪乎栾家人看到自己到来毫无热情,脸色都是这么凝重。卢嘉瑞听闻这个噩耗,不禁掉下泪,既有悲哀,也有叹息。

    这时,一个丫鬟抱着一个小孩走上来,栾员外说道

    “这就是小女为贤婿诞下的小千金,已经两岁多了,很是伶俐可爱,也是很可怜,生出来不到两岁就没了娘亲!”

    “哦!”卢嘉瑞应了声,站起来身来,伸手去接过小孩,看着小孩子胖嘟嘟的脸蛋,看那大大的眼睛也正盯着自己看,似乎认出来是她的生身父亲,毫无惧怕。卢嘉瑞心里禁不住又是一阵酸楚。

    最后大家只好相互安慰一番,男子汉也不能被悲伤击倒,况且人死去了总不能复生,与栾员外简单聊了一会之后,慢慢地卢嘉瑞总算从丧妻之痛中稍稍平静了下来。

    卢嘉瑞也不想在这伤心之地多呆,决定带着女儿回家去。虽然他也担心小孩子能不能承受得了这么长的旅途,以及回到家以后能不能照顾得好,但当翌日卢嘉瑞提出来他的想法时,栾家人还是同意了他。毕竟那是他的骨肉,母亲没有了,不跟着父亲跟谁呢?

    第三日上午,栾家备办了祭品,派家人领卢嘉瑞带着女儿到前妻坟上祭拜。上祭品,点香烛,烧纸钱,一如常式。行礼时,栾家家人特意提醒卢嘉瑞,鞠躬致意就可以了,夫妻平阶,是不必跪拜的,但卢嘉瑞执意跪拜磕头,还抱着小女儿磕头。

    一想到这个曾经给自己无限欢愉的女子如今已经阴阳两相隔,欢愉不再,孤女独留,卢嘉瑞不禁又一次流泪。唏嘘叹息之余,他深感惧怕的不是拼着命在沙场上杀敌,而是所爱恋的人离自己而去,所想要的欢乐再也不回来。这一刻,他体会到了生命的短暂、无常和脆弱,鼓起了对享受生命一切快乐的想望。

    “是的,应该珍惜生命,活在当下,享受快乐。”卢嘉瑞想道。

    第四日早上,卢嘉瑞就带着小女儿辞别了栾家人,离开凤坞镇。栾员外安排了一名马车夫赶车送卢嘉瑞回去,陈夫人还让一直照料小孩子的丫鬟靳冬花陪着走,跟过去继续照料小孩子。

    遥遥的路途,长长的旅程,一路劳顿自不必说,携带小女孩的同行,当然增加了不少的麻烦。马车不能驰骋,走得慢,本来一日走的路要走两三日。小女孩的吃喝拉撒麻烦事就更多了,就算有丫鬟带着,依然状况不断。她一会要喂米糊,一会要喝水,一会得换小裤,还常常哭哭啼啼个不停,马车也经常走走停停,这些都是卢嘉瑞从未经历过和见过的麻烦事。

    卢嘉瑞有初为人父的喜悦,但却没想过有这么多些麻烦事。一路上,在忍着耐心迁就、照看小女孩的同时,卢嘉瑞的张扬随性似乎收敛了不少。他开始感觉到了作为父亲的责任,他得尽量为了小女儿好一点做任何事情。

    经过差不多一个月,一路颠簸辛苦下来,回到聊城县城家里的时候,卢嘉瑞俨然变成了一个充满慈爱的父亲了。

    然而,卢嘉瑞自己当了父亲,小女儿还不会说话,不能叫他父亲,他自己却再也不能叫谁父亲了。

    回到聊城县城时已是午后约莫申时许,药店的门是开着,但卢嘉瑞并没有看到他父亲在,而是一个三十出头、穿着掌柜衣衫模样的人,在店里候着,照管买卖。卢嘉瑞他都不认识,还以为卢嘉瑞进来是要抓药的,前来招呼买卖。倒是旁边坐堂的老郎中还认得卢嘉瑞,过来作揖打招呼,说少爷回来了。

    卢嘉瑞急忙上楼去,三娘本来坐在客厅椅子上,一见他进来则连忙迎上来。卢嘉瑞赶紧奔过去跪在地上磕头

    “娘亲,孩儿回来了!孩儿给娘亲磕头!”

    “孩儿,你终于回来了!为娘真的好想你啊!”三娘说话间,语调悲戚,似乎都要掉泪似的。

    三娘扶起卢嘉瑞,抬捧着他的双手,上下打量着,似乎要仔细看清儿子这些年来的每一点细小的变化,自己的眼泪却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了。

    “父亲呢?”卢嘉瑞问道,似乎感应到有什么不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