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伊薇特一边看温斯洛用黑暗料理处刑他的主人,一边吃完晚餐,8点半钟就坐上马车回考文特花园兰利街了。因为刚吃完晚餐,她在距离家还有一小段路程的街道就下了车,打算一边悠闲散步一边回去。

    大概这次马车不经过家门,女仆艾莉森没有听到声音,伊薇特回家的时候也没有前来迎接。

    绝大多数阿尔比恩的富人生活技能简直可以说是无能的废柴,牙刷要沾好牙粉、鞋带要仆人系好,否则他们连刷牙穿鞋都不会,所以出门也从不带钥匙,报纸上还刊登过一则讽刺残酷主人的笑话:仆人出门采购被马车压成了两半,收到消息的主人大惊失色,要求警察“请把身上有我家钥匙的一半运过来。”

    但伊薇特很多时候都顺手自己做了,虽然这让艾莉森一开始有些为难,她总认为是主人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经过长时间的纠正才让她不再露出尴尬失落的神情。

    对于一个怀揣钥匙的现代灵魂来说,伊薇特没有去拉响门铃通知仆人来为自己开门,而是直接从怀表袋中取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按照阿尔比恩习俗,一栋宅子的一楼通常是仆人的生活区、洗涤间、厨房之类“不洁”的房间,二楼以上才是主人的区域,二者严格分隔开,绝大部分主人都对自家一楼的情况一无所知。碍于这个风俗,伊薇特也很少去一楼,因为每次艾莉

    森都会显得非常拘谨。

    但今天她忍不住悄悄向灯光亮起的房间走去,那里是艾莉森的仆人卧室,也不知道她闲下来的时候会做什么?

    透过半开半掩的房间门,伊薇特看到艾莉森正抱起襁褓中的婴儿,正在喂宝宝喝下什么。

    细长的玻璃瓶,黒褐色的液体,一下勾起了伊薇特的回忆。虽然包装略有不同,但这种液体她见过,早在她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尤利西斯为她去除左眼伤疤前就试图给她喝下这种液体。

    那是鸦|片酊!

    艾莉森正像往常一样,用纱布和面包渣做的奶嘴蘸取了一点药剂,正打算放入女儿口中,却突然被人夺走了,一看却是伊维斯少爷用严肃的表情盯着她。

    “这是什么?”

    “非常抱歉,没有听到您回来的声音,我马上就去工作……”

    “我问这是什么?”

    “……一种婴儿保静剂,它可以让她停止吵闹安静下来。”艾莉森并不明白为什么伊维斯少爷似乎有些生气,她猜测或许是因为自己没有及时开门迎接主人归来,这的确是自己疏忽了。伊维斯少爷已经那么仁慈地收留了自己,还允许自己把私生女带到他的住所,甚至为小玛丽订购的婴儿床和被褥之类用品,她这样怠慢实在太不应该了,下次一定要在少爷不在家时就处理好自己的私事,不要让它们影响到正常的工作。

    对于喂给孩子鸦|片酊,艾莉森从来没想过有问题,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下层民众都是这么做的。一个夫妻都工作的家庭一周大约有30先令收入(1先令约等于现在50块RMB),如果没有不良爱好,扣除房租和生活开销也足够两个人使用并有微薄的结余。然而一旦妻子怀孕她就会失去工作,30先令2个人和20先令3个人的生活完全不同,更何况一般来说一个家庭都会有4到5个孩子,所以母亲不得不在存款花光前尽快出来找活干。但结束一天繁重的工作后,夫妻谁也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孩子,于是伦敦的药店就制作出售鸦|片酊给她们,只要喝下一点,孩子就会停止哭闹,避免打扰双亲的睡眠,以至于让他们明天无法集中精力工作。

    这些万恶的毒|药瓶身包装甚至印有安睡的小天使,给年轻的母亲一种错觉,仿佛她们的孩子用了也会像小天使一样茁壮成长,然而事实上只会让他们肤色灰白,因为营养不良变得更加衰弱,甚至早夭。

    “以后不准再买这些垃圾,也不准再给小玛丽用它,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会影响新生儿的健康……不,就连成年人也不应该使用。”伊薇特一字一顿告诫艾莉森,“如果小玛丽饿了或是要换尿布什么的,你就放下手里的事去照顾她,我既不宴请宾客,也不会因为开饭晚了几分钟就会饿死。”

    “可是……可是婴儿总会哭闹,她会打扰到您的生活——”

    “我宁愿听魔鬼在耳边咆哮,也不要任何一瓶像这样肮脏低劣的玩意进入我家门。”伊薇特嫌恶地捏着这瓶毒剂,拇指推开它的软木瓶塞,转手就全部倾倒在洗涤间的下水道了。

    【……今天少爷严厉地斥责了我,他似乎对我购买的婴儿药剂非常憎恶。少爷平时十分亲切,很少露出不满的神情,以前我经历过许多责骂,但唯独这一次并不让我感到屈辱和悲伤。我总觉得,少爷的斥责是出自他最美好心灵的高尚德行。圣灵在上,我丝毫不怀疑伊维斯少爷内心住着一位天使。我敬爱他,一如敬爱吾主基督。】——艾莉森·林奇日记。

    ……

    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