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曾敢想,竟然有一天,她这个辛者库下的汉姓女,竟然能在大清的后宫里,走到了这里来!

    ——况且皇后尚在!

    眼中已然朦胧,婉兮伸手抱住皇帝的脖子,已是哽咽,“爷……这又如何使得?”

    皇帝轻笑,“嘘,欢喜归欢喜,可不许掉眼泪。别伤着咱们的孩子去。”

    婉兮抽着鼻子,“可是,这终究坏了规矩,我已是逾越了。若是皇太后和宗亲们知晓,怕不又是一场风波?”

    皇帝轻哼一声,却避重就轻,抬眸只叫婉兮看那门上的堂额,“瞧这‘祥开麟趾’四个字,岂不是正为预备的?或者放眼整个后宫,还有谁比更配拥有这幅堂额去?”

    堂额就是厅堂之上题额,而“祥开麟趾”四字,寓意贺人生子。

    所谓“凤凰鸣矣,琴瑟友之;祥呈麟趾,庆衍螽斯”,这也正是皇家对子孙绵延的期许。而皇后为所有皇子皇女之母,故此“祥开麟趾”这个堂额,只悬在皇后的寝殿之中方为宜。

    而此时,整个后宫之中唯有婉兮怀着孩子;况且放眼整个后宫,也唯有婉兮为皇上诞育的子嗣最多。

    甚至——此时除了那拉氏之外,所有曾经诞育皇嗣的内廷主位,皆已不在人世;而那拉氏即便是活着,却在皇上心中已经等于死了。

    叫皇上这样一说,婉兮红了脸儿,却也无话反驳了去。

    皇帝走到炕边坐下,小心将婉兮放下,“是爷叫诺进来,就安心住着。凡事自有爷呢,谁看不顺眼,叫他们来找爷说!”

    身为养心殿总管,魏珠便也跟进来伺候,跪倒向婉兮特地说明,“回皇贵妃主子,整个东耳房是皇上下旨都重新安设布置了的。皇贵妃主子瞧瞧,这墙上的画儿,炕上的坐褥,架子上的陈设,可都是新的!”

    “皇贵妃主子看看,若还有哪处不妥,奴才这便带人重新布置去。皇上说了,务必叫皇贵妃主子在此,凡事都顺心才可。”

    旁的摆设倒是细碎的,婉兮一时看不过来,抬眼只最先看见墙上新挂的画儿去。

    婉兮一眼先看见了墙上那一幅出自金廷标之手的《岁朝图》去!

    ——这幅画非是旁的,正是婉兮当年曾经在崇敬殿中所见的几幅泄露皇上心意的《岁朝图》之一。这一幅正是画于乾隆二十五年的《庚辰岁朝图》!

    就是在这幅岁朝图的志语中,皇帝曾用诗句“以迓新韶嘉庆”,对应皇上在新年试笔诗中曾写的“榑木初晖少海红”寓太子降生之意。

    今时今日,皇上特地将这幅《岁朝图》从重华宫请出来,正式挂进了婉兮在养心殿的寝殿——且就在“祥开麟趾”的堂额之下,此中心意,不言自明。

    婉兮心中欢喜,可是鼻尖儿还是忍不住酸了。

    因为那年她看见的岁朝图不止这一幅,还有《癸未岁朝图》,那是画在乾隆二十八年的大年初一,而小十六是生于乾隆二十七年十一月三十日,故此那幅岁朝图就是画于小十六刚大满月之时。

    那幅岁朝图上,在几种吉祥的贡果之中,皇上偏叫画师将一个又大又红、活灵活现的石榴画在最醒目之处……那幅岁朝图之下,皇上还特别命大学士于敏中将那一年君臣联句的诗篇都抄录在其上。

    那幅岁朝图,皇上亲自御笔题了额,名为“春藻”……

    如今她终于正式入主养心殿东耳房,小十五出生之年的岁朝图正式挂了进来;可是小十六的那一幅……也许今生今世,皇上都不会再让她看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