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瑛进来时,汪直正面向墙负手而立。屋里生着火盆,暖烘烘的,故而汪直肩头只松松散散地披着一件石青云锦织金袍子,乌发随意束起,还泛着微微水汽。

    韦瑛将托盘放下,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和几碟小菜,“大人,晚上吃多了恐怕积食,我让厨子做了一碗牛肉面,还有几道小菜,您趁热吃。”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真是好诗啊。”

    汪直念完后慢慢转过身来。

    他刚沐浴完,惊人的白,却丝毫不显羸弱惨淡。因他年纪还小,脸部线条不甚明朗,嘴唇没什么血色,使人目光不由自主地凝在眉目之间。

    一双凌厉上挑的眉,未来得及修理,更显少年桀骜不驯。浅褐眼珠在灯火下熠熠发光,眼角深邃,因面上带笑,这双眼睛月牙似的含情,却又清明锐利。

    未加装饰,便是一块打磨好的璞玉,稚嫩又秾丽,只有满堂富贵才能相衬。

    韦瑛这才看见他背后墙上正挂着一副诗画,素白梨花,深青柳叶,旁边提着这四句诗,落款是苏轼。

    汪直拿起筷子吃了几口面,抬头一看,奇怪道:“你怎么还没走?”

    韦瑛一愣,想起来自己要问的问题,忙道:“大人说要去拜见宁王,可是真的?如今行踪泄露,恐怕皇上那边……”

    汪直喝了口汤,道:“泄露又如何,我只对黄霞说有要务在身,又没说要做什么,有什么可担心的?”

    韦瑛道:“您没对黄大人说,难道您连他也不放心?”

    汪直嗤笑,“皇上信不过的人,我也信不过,皇上相信的人,我更信不过。你对待不信的人还能有所防范,你信得过的人背后捅刀子,那才叫防不胜防。”

    他轻叹,一本正经地说:“我这也是为皇上好啊,若是黄霞有什么异心,也好叫我早日了结他,为皇上分忧。”

    韦瑛犹豫道:“那宁王那边,大人当真要去一趟?”

    汪直仔细地擦了擦嘴,笑道:“去,当然要去。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可地头蛇有两条呢,总得听宁王诉诉苦,这戏才能唱下去啊。”

    过了两日,探听到宁王在府内,汪直带着韦瑛赵城直接登门拜访。迎接的还是上次那位管家,名叫赵瑜。

    他引着汪直穿过垂花门,到达宁王内院,这是宁王自己住的院子,修建的很朴素别致。

    宁王迎了出来。他今年五十有八,穿着一袭道袍,面容俊朗,眼睛是漂亮的四方形,身姿清逸,颇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汪直未语先笑,先一步行礼,“给王爷请安,在下御马监汪直,特来拜见王爷。”

    宁王哈哈一笑,亲自扶起他,笑容和善,“何须多礼,几年前本王曾在京城与汪大人见过一面,汪大人,别来无恙啊。”

    汪直恭恭敬敬地垂着眼,道:“劳王爷还记得汪直,王爷身体康健,看起来还和从前一样,容光焕发,未变分毫啊。”

    宁王笑着摇摇头,“罢了罢了,年纪大了,早就老喽。不像你们年轻人,我见你时你还是个小孩子呢,一转眼,已是少年俊杰啊。”

    两人说这话进了宁王房间,汪直打量四周,疑惑地‘嘶’了一声,“王爷的书房真是,真是别具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