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知府因这突如其来的传话,搞得没了锻炼的劲儿,烦闷地朝师爷抱怨,“怎么就派个老的下来修河道,这么大的雨,还不听劝往外面跑,一把老骨头要是有什么闪失,是谁的过错?”

    “哎!他派个人传个话,闹得我心里突突的!”

    *

    亥时一刻。

    桥面的灯罩被雨打破一半,烛火被雨水熄灭。

    姜太爷坐在板凳上,望着桥下黑暗的河流,即便看不见,也能听见汹涌翻滚的波涛巨浪。

    猛兽就在身下。

    他可以起身离开,可是离开又有何用?

    他从不后悔当初接下这桩差事,只后悔,没能早些发现石料的问题。

    倘若这雨不停……为今之计,只有让百姓离开。

    但姜太爷心知,桥堤若是毁了,就算百姓及时迁离没有伤亡,但下游的住宅和商铺都是要毁了的。

    那是他们的根基。

    无论如何,姜家逃脱不了罪责,若以舆论定,那就是中饱私囊,若以事实定,也是失察导致百姓流离失所的千古罪人。

    紧要关头,他没有办法去思考——究竟是何人在他验过石料后偷梁换柱。

    他只想,保住家人的平安。

    妻子年岁大了,经不起流放的苦。

    即便这桥要塌,他也要守着这桥,只要他自己死在修河的过程中,那些说他贪了官银的舆论,才有可能平息。

    平息了舆论,阿璃就能安安全全地,走出这扬州城,回去京城。

    扬州城的河,朝廷会派下一个官员来修。

    而姜家最终会被判以什么样的罪,只盼一向圣明的陛下,不要牵连他的家人。

    至于究竟是谁贪了石料的钱……

    姜太爷低头,在仅剩的路灯下,看见苍老的手上,指腹上的血痂……他将希望寄予那位负有盛名的裴世子。

    “嘭!”

    垂挂在上空的灯盏突然掉了下来,掉在姜太爷面前,在落地的一瞬,烛光微弱,不一会儿又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