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面没有什么大事,但小事不断,不是这个老师有事就是那个老师有事,不是这个学生找事就是那个学生找事,天天有天天要处理。我真的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感到厌倦了,我找到了老王,向他倾诉了我的心声。

    “老王哥,给你说个事。”我在校门口遇见了老王,他正好从超市买了一大包东西回来。

    “什么事?”他笑道。

    “我不想当校长了,我想让贤,就由你来当吧!”我跟他边走边说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盛着东西的塑料口袋掉在地上了。惊恐,意外,窃笑,各种复杂的表情在他脸上此起彼伏。

    “不,不,我不能干,你也不能不干。”他说道。

    “就要你来干,你在边关中学教书有十几年了,小时候当学生也有三年,这感情不是一般老师能有的,而且你对中学的负责,对同学的负责,对老师的负责也是别的老师不能比的,我不干校长,这校长的位子非你莫属。”我说道。

    他不吱声了,只是脚下的步伐加大了,脚步加快了。我追了过去,挡在了他的前面,摁着他的手说道,“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我从没强迫过你,这次就要强迫,明天我就去教育局申请,把情况都跟局长说说。你别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再怎么也这么定了,上次是你把认命书给我的,这次我要还给你一个认命书。”

    我对他笑了一笑就走出了他的视野,走向了宿舍。

    宿舍依旧很烂,有些荒凉,但此时却尤显清静,让人的心一下子沉静下来,让人看淡了世俗,看淡了名利。

    我应该多为我自己着想了,看看他段洪臣,才来边关两个月,这女朋友就有了,天天还打的火热。我都来边关四个年头了,还是单身一人,以前还有过跟丽丽的那段孽缘。我不由得叹了口气,看着韩滔那狗窝一样的床,突然发现原来我们正像狗一样的活着。

    狗都有自由,想去哪跑就去哪跑,我们不行,必须天天呆在学校,周末呢,像我们,来自离边关远的地方还要呆在学校,那日子真的不是日子,重复的让人崩溃。我们想出去旅游,有时候有的是时间,但是没有钱,还是出不去。人家一去银行取钱,一取就是一沓,我们呢,卡里面根本就没有多少钱,一到月底就什么都没了,也不知道怎么就花的这么快。老师们一个个天天为了茶米油盐困惑,尤其是那些老婆是农村人没有正式工作的,为了生存,真是忍辱偷生。

    我躺在了韩滔的床上,闭上眼睛思考着我的人生,我已经二十七了,还没有结婚,再过三年就三十了。三十,用孔子的话是而立之年,但我一点这方面的靠近都没有。

    我潮湿的眼睛滴着泪水,泪水滴湿了他的枕头,透过这个枕头我看到了韩滔的眼泪,多少个夜晚他情不自禁的悲泣留下了这许多点点泪痕。

    苦总是占据着我们生活的大部分,乐是偶尔的乐,也大多是苦中作乐。我不能学他们,靠国家不行,因为自从有了教师,那地位都不高,教师就是臭老九,尤其是我们边关的教师。边关教师最大的特点就是没人重视,有人监视,最鲜明的特点就是拿着低微的工资,过着狗一样的生活。

    最近教育局处理了一批老师,他们认为这些老师没有按时上班,没有按时摁指纹,严重点的十五天不上班。他们有的处理的对,有的处理的不对。十五天不上班肯定要处理,开除都不过分,但迟到早退家里有事那都不应该处理,老师们总不能因为这点工资天天挂在学校让老婆孩子跟着受罪吧,上完课就回去是可以的,只要课上好就行。但教育局似乎不这么认为,他们以前很松,没有人问,可能是只顾着贪钱了,自从中央开始铁腕反腐,他们似乎清闲了许多,开始关注我们老师,开始把这仅有的权利运用下去,开始整我们了。他们这么整,只是想杀一儆百。

    这样的惊吓让很多老师心惊胆寒,唯恐这个炸弹把自己炸到。我并不担心这个问题,但我讨厌他们的做法。学校应该是教育学生的地方,管好老师也是教育好学生的一部分,但怎么个管法是个学问,逼绝对不是好办法,更谈不上学问。

    我一下子从韩滔的床上坐了起来,想想去年发绩效工资,当干部的拿的最多,一般老师还拿不到他们的一半。这有我的问题,但大部分是刘大木跟老王的事情。我也说了要减小差距,但太大的阻力阻拦着我。老师们把刘大木告到教育局,局长问我,我说,这都是刘大木副校长制定的方案,经过老师代表讨论过了,那方案我也看过了,确实不合理,一般老师都没见到具体方案是什么。局长问道,你作为校长怎么不问问?我说,我问了,也减了,本来比这算的还多,主要是他们几个校干部,不多给他们他们不干不说,上面都有点关系,实在是执行不了。局长沉默了一会说道,我派几个人下去看看,以后要做好工作。

    他说的轻松,这绩效工资怎么发真的难办。给校干部发多了老师有意见,给老师发多了校干部有意见。我不想两头不落好,干脆不干了,但最为老师们心寒。

    一年到头没有存一点钱,就这点绩效工资,还发了只有四五千,他们校干部都发了一万四五千,有的孬种,像李守银都拿了一万七千,李守银的老婆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拿了一万三四千,所以说李守银这个人真不是个东西,老王跟他的谈话也都是废话,至少李守银认为是废话。

    就这么点钱还要人家当牛做马,谁干?大多数老师都不干,但也有干的,也有与众不同的。那就是班主任,班主任这个东西是个硬件,评职称要用,所以很多本来不想当班主任的为了职称低头委屈向张春峰向我请求。我看着他们可怜巴巴的眼睛,看着他们摇头摆尾的奴才样,我心寒啊!我是校长,我也是老师,都是同事为什么正当表情不用,正当途径不走,非要当奴才呢!委屈不一定能求全,但大部分人在受到挫折时都喜欢委屈,那样子很丢人,很不男子汉,我最讨厌的就是那种人。

    我一般不会拒绝来我这申请当班主任的老师,他们不容易,虽然学校很烂,但坏种很多,坏种很多就有了他们自己的话——这里的水很深。

    水深的意思是谁在这都不好混,不管你是校长还是老师,只要违背一些根深蒂固人坏种的权益他们都会像一群饿狼一样去反扑,去咬你,你要还手他们咬的更凶,你要不还手他们真的就把你咬死了,无论你还还是不还你肯定被这群饿狼咬定了。

    我遇到过很多这样的老师,他们平时对你嘻嘻哈哈,见面给你热情的打招呼,一到关键时候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摆你一刀,这一刀可能会要了你的命,但至少会让你受伤。曾经教育局认命我当校长的时候就遭到他们的极力反对,曾经我为司马丹平反冤案的时候也遭到过他们的阻拦,他们不是老师,而是一群跟自己过不去,跟学校过不去,跟同事过不去的笨蛋。他们的眼里没有是非,他们只喜欢看见别人的不好,他们的眼里没有同情,他们会在你最需要帮忙的时候落井下石。我不知道是什么扭曲了他们的灵魂,但我想应该是贫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