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新鲜死去的尸体并不在他们各自本该待的房间里,也并不杂乱无序地堆砌着,反而拼凑出了一条有迹可循的、卑劣无耻的求生路径。

    “所以那个女人的质问令你一直耿耿于怀吗?”

    啊,令他一直耿耿于怀的是什么呢?是女人的质问,是丑陋的真相,还是别的什么呢?

    夏油杰机械地又喝光了一罐酒,旁边递来另一罐,他又机械地接了过去。

    “所以是什么呢?”

    那个声音始终平静地,稳定地,循循善诱着。

    酒精被吸收,沿着血液循环四肢百骸,开始逐渐麻痹了大脑,小脑,脑干。

    “……味道。”他迟缓地发声,“那里的味道……腐烂的尸体,排泄物,永远都擦不干净的脏污,……蛆虫,苍蝇,人,蠕动的,黏腻的,……”

    他的形容开始变得混乱,在外人听来会觉得乱七八糟,可在他自己的脑海中,那些片段式的场景却格外清晰。

    他忽然干呕了一声,紧接着猛然清醒了过来。

    他讲得太多了,越界了,已经开始涉及到他最不想告诉别人的有关于他自己的能力的部分了。

    夏油杰忽觉失言,便立刻紧紧闭上了嘴巴,不肯继续说下去了。

    茶几对面坐着的美貌青年好似并没有在意他突兀而失礼的戛然而止,表情有点若有所思。他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忽然说道。

    “我的术式,我将它命名为‘无效化’,应当是能够使一切咒力和咒术都失效的能力。”

    他突然倾身靠过来,艺术品一般完美无瑕的手指抚上夏油杰的脸颊,蜻蜓点水,给他被酒精蒸得发热的皮肤带来一丝幻觉般的凉意。

    那双黑色的眼睛映照着跳跃的烛火,仿佛一个甜美氤氲的梦境。

    “所以,我的术式,对你是有用的吗?”

    夏油杰的喉咙再次哽住。

    他睁大双眼,如同最后一丝遮羞布被人狠狠撕扯下来。

    52

    夏油杰这个角色,真的和五条悟很不一样。

    并不是说跟五条悟之间的对话内容浅薄,你和五条悟也会一起聊一些沉重的、现实的、讽刺的话题,但他是出生就站在力量和权势顶端的天之骄子,在五条家的培养和自身对世界的摸索之下,他长成了一种知世故而又不世故的样子,换句话说,他很明白这世界上有的是淤泥污秽,但他是不必遵守规则的人,他足以站在山巅俯视众生,他并没有宽恕罪恶,但他接受了罪恶是存在的,并深深明白这世上就是有许多人是扎根在罪恶中生存一辈子的。所以在和他聊天时,你们在同一个话题上绝不会纠缠太久,也不会拖泥带水,常常都是一笔带过,天马行空,而你们也都对此适应良好,并能够跟得上对方的脑回路。

    但夏油杰不一样。从基础资料上来看,他出生于日本一个普通家庭,父亲是职员,母亲是家庭主妇,收入中等,不算大富大贵但也不贫穷困顿,是最传统、最常见的那种日式家庭。这样的家庭是组成国家人口的中坚阶层,也是人数最多的阶层。自古以来,对于这个阶层的人,统治者们都希望他们成为工蚁,勤勤恳恳地成为社会的螺丝钉,于是往往会以朴素的伦理道德去规训他们,孝敬父母,友善亲临,助人为乐,与人为善。夏油杰出生在这个阶层里,从小被灌输的德育教导也都是这一套,所以当他得知自己拥有超凡能力时,就自然会产生更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一种迫切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使命感。

    这原本没什么问题,当个惩奸除恶的好人本就没什么问题,但有问题的是,在他将“惩奸除恶”做成一种职业后,却在这个过程中缺乏了足够的“恶之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