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舒婉原本笑吟吟地站在谢萧舟身边,闻言心里一惊,悄悄打量皇帝,竟然觉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此刻有一丝怅然若失。

    妻为娶,妾为纳。对皇帝来说,能配得上称一声娶亲的,只有皇后。

    即便桑舒婉已经是统摄六宫事务的贵妃,说白了不过是个贵妾而已,“娶亲”二字,无论如何跟她不搭噶。

    桑舒婉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正尴尬着,一个小小书生摇头晃脑地背着书路过,颇有模有样,她连忙岔开话头:“这孩子真可爱。”

    谢萧舟看着那小小书生呆萌的背影,冷肃的脸上,总算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皇上并不是爱笑的人,上了马车,桑舒婉倚在谢萧舟身边,想着他方才那个笑容,趁机软软地撒娇道:“表哥现在喜欢小孩子了吗,婉儿也非常喜欢小孩子呢,要是表哥现在想要孩子了,不如今晚就将婉儿的避子药停了吧。”

    桑舒婉说完便娇柔地低下了头,软软地靠着车内的茶水小桌闭上了眼睛,似乎方才的话语,羞得让她不能承受。

    其实她原想顺势去靠谢萧舟的胸膛,但靠到一半感受到谢萧舟身上的冷意,她又不敢了,中途生生变了个方向,趴在了小桌上。

    伴君越久,桑舒婉越明白,谢萧舟这样生性淡漠的帝王,心思最是难测。

    他让她统摄后宫,让她比旁的宫妃体面些,只为她是他的生母孝穆太后生前中意的儿媳妇人选而已。

    除此之外,他对她,同对别的宫妃一样,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

    他登基十年,宫中嫔妃不到十人,他与先皇嘉顺帝一样,并不热衷于后宫美色,一年中临幸宫妃次数屈指可数,几个月不幸一人也是常有之事。

    他宣称自己不喜孩子,暂时无意为父,宫妃们侍寝之后,便要赐药避子。

    因为皇后无宠,早些年桑舒婉一直想生出皇长子来,她便撺掇一个胆大的宫妃去探谢萧舟的底线。

    恰那宫妃见谢萧舟连续两次临幸自己,以为得了宠,便不肯服用避子药,哭哭啼啼奔到他面前撒娇,结果被太监拖下去强行灌下避子药后,当夜便被送去八百里外的皇家庙宇剃度出家。

    此事一出,连桑舒婉在内,宫妃们莫有敢不遵命者。

    听桑舒婉提起此事,谢萧舟沉下脸,一瞬又想起刚才那个八九岁的小小书生,便冷冷道:“朕确实想要几个嫡子了,前几日,张阁老劝朕,有爵之家无嫡,终究是隐患,何况皇家。”

    桑贵妃脸色一僵,皇上说想要嫡子,可是谁都知道,无论后宫妃嫔生出多少个儿子,只有皇后生的儿子,才是嫡子。

    她怀着巨大的忐忑,试探了一句:“表哥是终于想通了,要跟皇后姐姐好好过日子了吗?”

    “孝穆太后生前曾对朕说,不要做先皇那种薄情的人,无论如何,要对自己的发妻好生呵护。皇后毕竟是朕明媒正娶的妻子,怎么舍得当真让她枯守一生。朕之前不去见她,是想以十年之期,先尽了对孝穆太后的孝道,再与皇后谈夫妻的情意。这次南巡后,朕便打算带皇后去孝穆太后陵前,说明朕的心意,希望孝穆太后能够谅解。”

    说完这番话,谢萧舟忍不住想起那小丫头跟在他身后摔一跤的模样,又想起她初入宫时,小心翼翼笨拙讨好他的往事,眼神噙上一丝温柔的笑意。

    当初因为母后一生过得凄苦,他确实气过她,怨过她,口不择言说过一些伤她的话,到如今,气早都消了,这次回京之后,他要同她夫妻恩爱,好好宠着她,抚平她的委屈。

    桑舒婉从来没见过皇帝方才那副眉眼带笑的模样,她浑身发冷,强撑着神情不变,用最最温柔体贴的声音道:“表哥放心,孝穆太后是表哥的生母,也是婉儿的姑母,婉儿最晓得姑母的性子了,天下少有的温婉良善人,姑母定然是能够体谅表哥的苦衷,也一定希望表哥后宫和睦,子孙成群的。”

    谢萧舟倏地沉了眼,严厉地对桑舒婉道:“皇后乃是朕的妻,是天下之母,后宫的事,你日后为皇后马首是瞻便可。另外,尊卑不可僭越,勿要再叫朕表哥,你应该自称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