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样说,五皇子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世子临行前落拓的脸庞。

    他二人尽管近来大闹别扭,却是打小一块儿过的,如今五皇子更怀了他的孩子,尽管纯属意外。世子身处战场险地,五皇子并非毫无感觉。

    然而世子的秉性狂野桀骜,不服管束,与其说他被罚充了军,倒不如说这偌大的京城关不住他,五皇子自然也关不住他。

    这样一个人,饱受宫中权术争斗的浸淫,连皇上的底线都敢试探,会在西南军中闷声做卒子、不打自己的算盘?

    他不将军营闹翻了天已属稀罕事。

    就算三皇子藏锋多年,乍然带兵空降,世子会闹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不提起十二分的警觉?

    那他便不是那两个人精王爷的儿子了。

    正如五皇子所料,三皇子封了将军、将到西南前线的消息,和王爷的家书一同到了军中。

    恰逢两军休整。世子坐在烈日下,沉默地注视着父亲的字迹,带着伤痕的手指在干墨上一一抚过,眼中露出怀念的痴色。

    两个弟兄扛着水酒过来起哄:

    “——什么东西让世子爷瞧得这么入神?京城里的相好写的信?”

    世子微微一笑,并不否认,只说:“我不是什么世子爷了,拿些银两收买你们几个给我当兄弟,不要将这些僭越的称呼挂在嘴边上。”

    打头的弟兄直摇头:

    “瞧这信把他迷的,平日的威风全都没有了!——我说大哥,连大帅、副帅都不敢怠慢你,可见王爷早替你打点好。你的本事又是实打实的,并不像京中那些纨绔,来前线混日子混功劳,兄弟们都服气,跟着你有前途,就不要推脱了吧。”

    “你这话我听着不对,像是意有所指。”另一人道,“来前线混日子的纨绔,你敢暗示新将军不成?”

    “难道我说错了?一个没实绩、养尊处优的皇子,来前线不是混功劳是什么?左路军的确败得惨,可那也是敌军强弩之末,负隅顽抗。自从大帅换了人,咱们这节节胜利,本来要大获全胜,才使李将军昏头,不幸见了阎罗。你说这个时候来人是图啥子?同样皇亲国戚,他肯像大哥这样身先士卒么?”

    “不可轻敌。”世子淡淡道,住了他的话头。又将父亲的信折好,收在怀里。

    这话既是说给他们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对世子而言不可轻的,除了对面的敌人,还有新来的敌人。

    “都听大哥的。”二人齐声回答。

    一人涎皮赖脸地问:“……大哥,嫂子这笔字我方才瞧着真不错,嘿嘿,在京城值不少钱吧?”

    “呸!”世子啐了他们一口,“这字是拿钱能换的?你们恁小瞧人。”

    那人肃了面孔:“是!大哥的相好必定是顶高贵的美人,怎能用铜臭玩意儿脏了美人的手笔!”

    这些粗话讲得世子心里舒坦,并不反驳他们真正胡说的部分。

    世子来了西南,比起受罚,反有鱼龙入海之相。同这些当兵的粗人一块儿处,除了脏了些臭了些,真比在京城里处处束手束脚痛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