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寒灯将头埋在许茕茕肩上,身体摇摇欲坠地发着颤。

    许茕茕任由他靠着,掌心抚上他的后背,摸到了硌手的脊椎骨,纪寒灯从进入青春期后就开始迅速长高,但身上始终没多少肉,他的少白头在升高三后愈发严重,同龄人的头发乌黑发亮,朝气十足,只有他顶着一头病里病气的灰,看上去比小时候还要脆弱单薄。

    这是许茕茕第一次看见纪寒灯哭,哪怕是被同学欺凌、被父母抛弃的时候,他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从此,他只有她了。她心想。

    许茕茕转身拿了条毛巾,仰起头,轻柔地擦去纪寒灯脸上的泪痕,从眼角细细擦到下巴,在他止住泪的那一刻,她的泪又落了下来。

    她忽地想起了那个无名女尸,十年前的许茕茕,对于镇上发生凶杀案,只觉得稀奇又惊叹,等新鲜劲过了,便回归到了事不关己的状态,反正那是别人家的事,反正死的是陌生人。

    如今,当她自己成为凶杀案被害者的家属,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刻骨之痛。

    五脏六腑都被浸透在油锅里的痛。

    她甚至都还没和爸爸妈妈一起拍过全家福。

    他们活了四十几年,最终留在世上的影像,竟然只有身份证照片。

    当她以后思念爸爸妈妈,就只能对着那两张多年前拍的老证件照。

    许茕茕这些天一直靠意志力硬撑着,此刻一切理智轰然崩塌,只剩下不甘的,委屈的,汹涌无尽的泪。

    她好恨。

    恨老天,恨杀人犯,恨全世界。

    最恨的,还是她自己。

    为什么没有在父母活着的时候对他们好一点?为什么那天没有阻止他们去银行取钱?为什么没有劝他们用汇款交首付?他们贫穷,愚昧,没见识,可她呢?她作为女儿为什么没能帮他们规避风险?为什么非要吵着买房?

    都是她的错。

    是她的错。

    可怜的,无望的,心如死灰的受害者,唯一能做的,就是对幸存下来的自己恨之入骨。

    纪寒灯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攥她入怀,掌心却在触碰到她之前停下来,他接过许茕茕手里的毛巾,低着头,弓着背,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小心翼翼,轻轻擦上她被眼泪浸湿的脸。

    从此,她只有他了。他心想。

    第二天许茕茕立刻清醒过来,一起床就冲正在做早餐的纪寒灯发起了脾气:“离高考只剩下一个多月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在这儿煮粥?赶紧回学校上课去!”

    纪寒灯轻声道:“我想多陪你几天。”

    许茕茕更加火大:“几天?你还嫌浪费的时间不够久?我没那么脆弱,该处理的事都已经处理好了,再不济也还有沐煦哥帮忙,用不着你一个高中生来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