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君你怎么了,莫非是身体不适?”犬上问他。

      安倍信义却哆哆嗦嗦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忽而飞快地没入了队伍之中。

      真是奇怪啊。犬上想着,冲安倍信义刚刚看着的地方望去,远处只见一片热闹市肆,似乎远远地还能见着刚刚那头老驴拴了红绸摇摇晃晃的尾巴。www.book56.com

      03

      姜世翀回到自己在永宁坊的住所,小小的一间屋子带个院落,虽离气派甚远却胜在清净舒适。他先去将行囊放了,随后换了身衣服出来打扫。

      两个多月没有回来,院子里已积了薄薄一层灰,院墙外的梅、樱开得正好,春风送进来一地落英,倒也有种不一般的韵味。隔壁邻居见他开了门,忙不迭地唤他:“姜大人,您回来啦。”

      姜世翀冲着对方点点头,回屋将一包土特产拿出来交给对方。邻居乐呵呵地接过,一迭声地道谢,说待会让家里女人烧几个好小菜给送过来。姜世翀谢过了对方的好意,将房屋打扫完毕,又烧了一壶水,自在院子里冲凉。

      天气虽已转暖,在院子里洗澡却还嫌太冷,好在姜世翀体格健硕,并不怕伤风感冒。他将脏衣服扔到盆里,脱得只剩一条裤衩,露出一副精瘦结实的身躯,一盆盆水地往身上浇。

      这次出差,姜世翀经历了数次险境,虽则最终化险为夷,却至今仍感觉不到踏实,这在姜世翀近十年的办案生涯中也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想到那桩案子的诡异之处,姜世翀不由微皱起眉头。

      事情发生在今年年初,原本也并不是一件大事。最初是说扬州有个盐商莫名其妙地暴毙,他的家人将他安葬没多久后,家里竟闹起了鬼,不止一个人看到商人在半夜里出现在家中,追着人问他的心呢?人人都知道,亡魂作祟,必有冤屈。商人的发妻本是个镖师之女,颇有几分爽利,越想越是生疑,便着人开棺验尸。谁知那商人埋下去不过数日,开棺时却发现棺中尸体早已经烂成了一滩尸水,根本无从查验。联想到商人死得不明不白,发妻便愈发疑心商人是中了什么阴狠的□□。

      这商人有一妻二妾,另在外头养了个瘦马。发妻想到近日与这些人为了家产颇是闹得不快,干脆一纸诉状把另外三个女人都告上了官府,要诉她们谋财害命之罪。扬州官府接了状子,派了官差下去查验,本来是把两个妾室放在重点,毕竟瘦马并没有家产继承权,谁想到案子偏偏就在瘦马那里出了问题。

      瘦马姓陈,单名一个芳字,原本是柳州人士,幼失怙恃,颠沛流离,辗转被卖到了扬州作瘦马,后来被盐商收做外房。差人下去查案的时候,发现瘦马居所居然人去楼空。到这里为止,官府还以为瘦马是卷了钱财另谋出路了,但是后续发生的事情却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就在瘦马失踪后的第二天早上,人们发现盐商一家居然全部被人杀了,死状甚是诡异,屋子里像是发了大水一般,所有的死尸都泡在水里,断手断脚漂浮在水面上,有如五马分尸,就连官府的仵作看了都心惊肉跳。

      至此,这件案子已经不是当初那一件因家产争夺而起的普通杀人案了,案子一路被上报至大理寺,朱赟便差了副手姜世翀带人前去查办。

      姜世翀到达扬州后,先查了盐商官邸,又看了封起来的瘦马住所,在那里他发现了瘦马陈芳行踪的蛛丝马迹,一路追查下去,最终在沔州附近的一座山里找到了那个女人。姜世翀或许永远也忘不了当时看到那个女人时候的样子,她蓬头垢发,坐在一片挖开的乱葬堆里,正对着一具尸体大吃特吃,暗沉的血染满了她的全身,只有一双眼睛雪亮无比。

      冷风吹来,姜世翀微微打了个哆嗦。他的胸口犹有一条崭新的伤疤未曾完全愈合,那正是陈芳在反抗追捕中留下的。她的手臂那么细,指甲却那么尖锐,轻轻一划,便是一道切口整齐的伤,险些把他的心都掏了。

      姜世翀收回思绪,擦干净了身体,穿上干净衣服,这才感觉浑身暖了点。门口忽而传来了敲门声,姜世翀当是隔壁邻居来送菜,应了声出去开门,门外却站着个面生的青年人。

      那青年人见到姜世翀微微一笑说:“请问去长寿街大柳树后头的李府是不是往这儿走。”

      姜世翀正要回答,忽然听得“噗噗噗噗噗”数声,不多会,空气里便弥漫起一股难言的气味。青年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他身后一头老驴,嘴里嚼着半截萝卜,系着红绸的尾巴扫啊扫的,全然不为刚才自己放过的屁感到羞愧。

      姜世翀皱起眉头,忍耐着那气味,指了指外头:“你往回走,看到第二个巷子口往右转,再过两个街口往左转,第二家就是了。”

      青年人道了声谢,忽而又道:“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姜世翀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还是道:“姓姜。”

      青年“哦”了一声,又问:“姜兄可信鬼神?”

      姜世翀一声“不信”到了嘴边,转而想到了那个扬州瘦马,却是微微顿了一顿,改口道:“我不知道。”

      青年人笑了笑说:“未曾亲见便不下结论,姜兄看来确实是严谨之人。”他说着,忽而伸出手,像是掸去什么般往姜世翀肩头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