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桦也知徐恪家住长安城北的醴泉坊。当日他还奉了秋明礼之命,亲自赶到徐府报信。这时再听得姚子贝讲述徐恪的身形年纪,两下一对照,他便确知此女定是徐恪的旧识无疑。

    当下,宋锦桦又复回到了台上,向监斩官黄朝东禀道:“黄大人,此女杀不得!”

    黄朝东见宋锦桦竟然无故中断行刑,心中已然恼火非常,此时更闻得宋锦桦还要免了那女犯的死罪,立时便要勃然大怒,拍案而起,然转念一想,他又忍住,只是神色冰冷地问道:

    “宋推官,这女犯可是刑部大堂过审,她自己业已供认画押的死罪,尚书大人亲判的斩立决!如何到了你的手里,竟变成杀不得了?”

    宋锦桦面不改色,拱手为礼道:“黄大人,你可知这女子是什么人?”

    黄朝东淡然道:“不就是从淮扬道许昌府来的一个民女么?怎么……她是一个灾民,便杀不得了?”他心中想,你可别跟我说,此女是一个灾民就不能处斩,皇上虽然说过不让一个灾民饿死冻死,但是灾民犯法杀人,一样也要抵罪偿命!

    宋锦桦心中却不住冷笑,暗道,看来你们对这民女的底细倒也一清二楚么!当下他便沉声言道:“黄大人,此女姓姚名子贝,乃是青衣卫北安平司百户徐恪的干妹妹。”

    “她是徐百户的干妹妹?怎么可能?!”黄朝东疑惑道。对于徐恪的大名他却是早有耳闻。作为皇帝钦点的百户,大乾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五品朝廷命官,黄朝东的心里对于“徐恪”这两个字还是颇有些顾虑的……

    “回大人!下官刚才已跟人犯问得清清楚楚!她对徐百户的身形样貌、年纪身份,甚至是徐府的位置都讲得完全属实。若说这二人不是义兄妹的话,怎能知晓得这般清楚?”

    黄朝东仍然狐疑道:“这徐百户人在长安,怎地在几百里外的许昌府竟出了一个干妹妹?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宋锦桦却道:“大人若是不信,可亲自上前问上一问,抑或派人将徐百户请来一看便知……”

    黄朝东忽然面色一沉,不悦道:“锦桦呀!就算这女子乃是徐百户的干妹妹,可她犯了死罪,我刑部已然判了斩立决。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既杀了人,便当问斩抵罪!今日本官乃是奉命监斩,管她是谁的干妹子也好,亲妹子也罢,国法面前一视同仁!如今已然误了时辰,你且休得再言,本官这便要将她斩喽!”

    言罢,黄朝东又从案上的签筒内拿出了一根木制的斩牌,作势便要丢入法场,口中也预备着大喊一声“将犯人斩了!”

    旁边的宋锦桦只是冷冷说道:“黄大人,徐百户可是秋尚书的高足,还是魏王的亲信,你这一块牌子扔下去,万一斩错了人,到时候可就不

    好交代了,请大人三思……”

    乍然听得“魏王”二字,这黄朝东拿着斩牌的手便僵在了半空。魏王李缜可是当朝九珠亲王,据闻圣眷正隆,乃是新任太子的热门人选。若让他冒着得罪魏王的风险,他黄朝东无论如何也是没这个胆量的。况且,他也听说,此次魏王奉旨南下筹粮,半路上遇到刺客突袭,多亏了徐百户拼死护卫才保得性命无虞……

    “那依你说……该怎么办?”黄朝东低声问道。他本来高举在半空的右手,此刻也终于软软地垂了下来。那一根刻着“斩”字的木牌,仿佛也心不甘情不愿地被黄朝东扔回了签筒之中。

    宋锦桦当即拱手为礼,正色道:“黄大人,此案疑点重重,这姚子贝一个柔弱女子,如何能逞凶杀人?今日法场上又突降大雪,观者皆道乃是上苍在为此女鸣冤……以下官愚见,应将姚女押回刑部,会同有司重审!”

    “这个……本官可做不得主!要是萧大人问起来……”黄朝东连连摆手道。

    “要是萧尚书问起来,你就全推到下官身上好了!”宋锦桦随即言道。

    “这可是你说的啊!”那黄朝东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听得宋锦桦此言一出,立时站起了身,匆匆便下了高台,径自走了。

    “宋推官,这里就全交给你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就当本官没来过……”远远地,黄朝东还不忘丢了一句话给宋锦桦。

    此时,大雪虽渐渐歇止,然朔风正劲,这一片天寒地冻的法场,黄朝东是一刻也不愿再多呆了……

    “来人!将民女姚子贝带回刑部大牢,本官要即刻重审!”宋锦桦坐正了身子,大声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