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萦疑惑道:“你认得我母亲?”

    “那不认得,”凌雅之挥挥手,“只听说过令堂的尊姓大名,曾一把九霄环佩,一曲平沙落雁名动江湖,可惜红颜逝去太早,无缘一见,甚为遗憾,就连同那把琴也失传了。不过寒苏跟我说过,他的琴艺便是师承令堂,弹得也是相当不错”

    “你等等等等,”温萦打断他的滔滔不绝,“你刚刚说,寒苏师承我母亲?”

    “啊,对啊,我以为你知道。”凌雅之面露困惑之色,“你不是曾经随温夫人在银月宫住过一段日子么。”

    “嗯,是啊,没错。”温萦胡乱应付着,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她仰头看了看天,:“凌公子,时辰不早了,我要走了。”

    “快去快去。”凌雅之笑道。

    在山下坐上马车,一路颠簸冲进城南观风岭的雪纷纷。观风岭是丧葬之事的风水宝地,修了义庄停灵,还有一处墓园,埋葬了许多孤魂野鬼和客死他乡的人。温萦的母亲并非奉天生人,却在奉天生活了人生大半时光,死后便也随俗葬在此处。

    马车在墓园处停下。凹凸不平的山路上矗立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碑,有的风霜摧残断裂,有的爬满了干枯的苔藓,满地褪了色的圆形方孔纸钱,和燃烧过后的焦黑痕迹。寒风凛冽,萧瑟凄楚。偶有一两个扫墓之人,披麻戴孝,在碑前低语。

    在见过酆都冥府阴森的鬼样子后,凡间的丧葬场景已经无法让温萦感到半点恐惧了。

    虽说温萦并不知道温宁儿的模样,也不记得与母亲相处的时光,但为表示尊敬,换上了一身素衣,还在发间戴了两片洁白的玉花,以表尊敬哀思。

    唯一一个问题,漫山遍野的碑,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温宁儿去世是三年多前的事,并不算久远,因而墓碑应当不会在墓园深处。一眼扫过去,许多是最近刚刚死去的人。往里走一段路,便有几年前死去之人的墓碑。在对着认错的碑道了无数个歉后,温萦在一块赑屃驼着的高碑处停下,碑上赫然几个大字“先母温氏宁儿之墓”,旁边是一段记录生平的碑文:“先妣温氏宁儿,性温良,擅琴艺。德仁以教独女,倾囊以奉桃李;心淡如水,内贤外明”

    碑文下,一幅篆刻的工笔人像,一个眉如春烟,面如琼玉,身着百花穿蝶霓裳的美丽女子,环抱着一把满雕浮文的七弦琴,笑靥生花。

    温萦伸手摸着冰冷的碑身,灵台一惊,脑中拂过一个柳花树下、藕色裙衫的女子模样。

    女子拨动着琴弦,指下声音时而透润如流水,时而凝重如苍松。而自己坐在青石板上,双手撑着下巴听她弹琴,如痴如醉。一曲终,说道:“娘亲,什么时候我才能弹的像您一样好啊?”

    女子走过来,将她抱在怀里,温声道:“小萦年纪还小,等长大了,一定比娘亲弹得更好。等你十五岁,娘亲就将九霄环佩送与你,可好?”

    “好!”温萦笑着拍了拍手。

    温萦晃了晃头,脑中的场景消散如烟。那是年轻的温宁儿,和年幼的温萦么?

    温宁儿生前仿佛是孤家寡人,墓旁没有亲眷之名,更没有温萦父亲的蛛丝马迹。

    不过有两块碑,引起了温萦的注意。

    距离温宁儿墓碑不远处,有一碑写“先母桓柳氏之墓”,紧邻的一碑写“先兄桓氏君宇之墓”。

    桓君宇,那个出现在绛梅轩橱柜深处的名字,也是罗子桐念念不忘的名字,是阙天盟曾经的护法之一,不知何故地英年早逝。碑文上亦是写他死于横祸,并未言明究竟是什么事。

    墓园入口卷起一阵凛风,随后响起枯叶踩碎的声音。温萦抬起头,一个隐隐绰绰的人影往这边走来。

    本以为是前来祭奠的奉天居民,身影渐渐清晰后,素衫缓带,儒雅清淡的模样却不似寻常百姓,抬起的右手上,一颗华美的紫晶戒璀璨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