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最快的速度沐浴更衣——中间施曼儿等人拿热水小心翼翼的替她化开已经跟伤口粘结在一起的衣裙时,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以及满盆血水让年轻的使女胆战心惊到了不敢继续动手的地步。

    而等得不耐烦的卫长嬴索性自己动手迅速一撕、连着衣裙撕下些许皮肉,虽然痛得脸色煞白,卫长嬴却只是将沾着血肉的裙角一扔,攥紧了手,冷冷的吩咐:“上药!动作利落点儿!”

    施曼儿与施纤儿在遇见卫长嬴之前,不曾服侍过人不说,在锁烟镇,由于施林乃是卫家管事的缘故,假借卫氏之势,把膝下晚辈也娇宠如富家小姐一样,养在深闺,锦衣玉食,何曾见过这样血淋淋的场面?

    被这一幕吓得手足发软,勉强上前替卫长嬴上药,手却抖个不住。

    还是之前提议卫长嬴沐浴的那名仆妇——虽然应该就是这玉竹镇上的妇人,被西凉军找来伺候自家小公子的,到底有三四十岁年纪,即使足不出玉竹镇,年岁带来的阅历在那儿,倒是显得胆子很大。

    见这情形,主动上来接过施家姐妹的药瓶,恭敬道:“两位施姑娘路上劳累,此刻手有些不稳,还是婢子来给少夫人上药吧。”

    卫长嬴此刻既痛得厉害,又急于处理好伤口,回去继续陪儿子,自不会计较这种小事,蹙着眉点点头算是应了。

    这仆妇给她上好药,就又识趣的退了下去,让趁这光景收拾了下情绪的施曼儿、施纤儿上前侍奉卫长嬴穿戴。

    施曼儿跟施纤儿亲眼目睹卫长嬴对自己的肉身狠辣的一幕,本就因为施林的耳提面命对卫长嬴颇为敬畏的姐妹两个,心中越发惶恐。

    甚至于给卫长嬴系衣带时,施曼儿的手指颤抖着,好几次都系不上。卫长嬴心头恼火,自己抢过衣带打好结,少不得瞪她一眼:“怎么一到玉竹镇就笨手笨脚了!”

    “婢子知罪!请大小姐饶命!”施曼儿吓得立刻就请罪。

    但卫长嬴可没心思在这时候处置下仆,夺过施纤儿手里的铜镜,端详了下差不多了,就吩咐她们叫换班的施清儿与施丽儿过来,领着她们径自扬长而去!

    留下施曼儿与施纤儿惶然不知所以。

    “两位姑娘莫要担心。”倒是方才给她们解围的仆妇上来安慰道,“少夫人如今挂心两位小公子,所作之事莫不是为了快些返回两位小公子跟前陪伴。两位姑娘年轻,也许还无法体会这一份为母之心,但少夫人此刻离了小公子就心急如焚,适才的话语,也是情急之下所出,想来少夫人回了小公子身边后,怕也不记得了。”

    “……多谢这位姑姑指点。”施曼儿与施纤儿将信将疑的,到底谢了她一声。

    实际上卫长嬴此刻的心情,真是做了母亲的人才能够明白——她确实没出门就把两个使女不争气的表现忘记到九霄云外了。

    回到沈舒光与沈舒燮合住的屋子外,卫长嬴用力握了下拳,先调整好走路的姿势,尽量不去考虑膝上的伤口……继而思索了下待会要怎么安慰长子,这才跨了进去。

    一进门,她正要往前走,却忽然怔住——

    背对着她,坐在榻边的那个身影,虽然消瘦了许多,原本健硕颀长的身形,此刻竟有些瘦骨嶙峋的意思,但端坐时那沉稳如山岳的气度却仿佛越发凝定了……

    只是,这熟悉的背影,自肩头披散到甲胄上的发丝,为何竟透出缕缕的灰白?

    卫长嬴喉咙里似有千言万语,此刻却一起堵在嗓子眼,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嘴唇张合数次,到底还是沈藏锋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猛然回头——他眉眼俊朗依旧,却瘦了很多很多,甚至于颧骨都高高耸起。这让卫长嬴霎时想起自己父亲卧病的那些年,一度也这样的形销骨立过。

    那时候,卫郑鸿一连数年静养于榻,慢说起身,就连坐起来都不能。

    可沈藏锋此刻不但坐在绣凳上,而且腰背笔挺,坐姿一如从前挺拔而沉稳。

    他未戴顶盔的发,拿生麻随意束起,那雪白的生麻愈加反衬出从发根处泛着灰白之色的发丝是何等的黯淡与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