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昔潮看似问得轻描淡写,可是他的下颌骨绷紧如弓弦,无形之中渗出来的威压,像是迫她回答。

    我不是被你毒死的吗?沈今鸾想起临死前那一碗汤药,差点脱口而出。

    可她还是强忍住了。

    若此刻和顾昔潮旧事重提,当场露了馅,翻了脸,那接下来,她还怎么找鬼相公,找父兄尸骨?

    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份,只是蓟县的民女,魂魄还在一个破烂纸人里,她还不能在他面前造次。

    只得忍耐。小不忍则乱大谋。

    于是,沈今鸾敛容,挤出一丝僵笑来,和颜悦色地对他道:

    “我死得太久了,已不记得了。”

    顾昔潮眉峰微皱,眼睫动了一下,沉声道:

    “不记得了?”

    说不好,顾昔潮就在等她露出破绽,一网打尽。可他若是认出了她来,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动辄杀伐的顾大将军无甚必要与她虚与委蛇。

    如此作想,沈今鸾稳了稳心神,故作哀叹一声,道:

    “是啊,全忘了。只记得死后成了孤魂野鬼,无人悼我。过去的伤心事,又何必重提?”

    最后几个字眼,几乎是牙缝里压出来的。

    “如此,忘了甚好。”顾昔潮轻声道,倒是没有再追问,像是陷入沉思之中,一双黑眸更是深不见底。

    沈今鸾轻舒一口气,顿生感慨。

    从前曾身居后位,母仪天下,普通人几世都不曾有的荣华富贵不过她眼底烟云。

    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成日忧思惊惧,最后无力回天,甚至连父兄的遗骨都没法入土安葬。

    如今成了一缕孤魂,在这个身不能动,手不能提的纸人里头,和那几个鬼娘子为伍,她却觉得一身轻松,难得自在。

    只要顾昔潮没认出她来。

    “谁在那里?”正在此时,男人陡然转身,朝后院一处角落喝道。

    行伍之人,耳力一向灵敏异常。沈今鸾心头一惊,却见黑暗的角落里,杂物丛生,先是滚出一个破布团做的小玩偶。

    而后,一双满是泥泞的手将小玩偶抓了回去,在暗处站着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