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开了前院的人声鼎沸,马车缓缓停在国子监后院。

    宫人仔细服侍谢修穿上鞋袜,才搀扶着谢修下车。

    谢修许久没有踏足过室外,深吸一口气,秋日里的风微凉。

    谢修适应了腰上的酸痛,有了手炉暖腹,身上各处也不大疼了:“不必搀扶,我可以自己走。”

    一步一踏,鼎沸的人声顿时安静,众人朝讲台侧门望去,只见那人依旧身姿如松,举止淡雅,步伐间仿佛往常那位意气风发又沉稳有度的正臣。

    如今是夏末秋初,众人都是轻便衣物,谢修一张脸却是掩在厚重的裘袍里,与讲堂众人格格不入。

    谢修微一俯身,抬眼见这漫天黑压压的人群,甚至在上阁楼中看见一抹明黄的身影。

    众人目光灼灼,有敬仰,有担心,有探寻,有期待。

    “承蒙诸位抬爱,今日讲学,论书《时政》。”

    讲台上备了软榻,谢修不坐,踏步在诸位仕子之间,言辞锋利,条理清晰,熟悉谢修的仕子心中赞叹,闻名而来的仕子目露激动,就连那些本来只想一凑热闹的纨绔子弟也被谢修那一身气场镇住,只觉得他像是从史书里走出来的正臣一般,讲学结束,才惊叹天下竟有这般人物。

    国子监十日一小讲学,三月一大讲学,小讲学一日,大讲学五日,每日讲学完毕国子监都会设宴请讲师与国子监院士、夫子等等共进晚食。

    谢修踏入内院,见一草一木,院中桌椅依旧与往日一般,心中欢喜更甚。

    自己以往虽未参与过讲学,但高中状元后,得先皇旨意,每月都会抽出七日午后为国子监学子上课,国子监的一草一木,自己再熟悉不过。

    持续两个时辰讲学后的口干舌燥,亦似往日许多个午后。

    此时,该有学子来到他休息的院落追着他问东问西了,谢修低头一笑,想起他们年轻明媚的面孔,手不自觉腹上小腹上那一团圆隆。

    手藏在在裘袍之下,带领着谢修的小学子正兴奋的表达着自己的敬仰之情,浑然不察谢修的动作。

    手炉里的香燃尽,只余下丝丝温度,谢修又感觉到身上开始酸疼,突然脚一软,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学子赶忙扶住谢修,眉间的兴奋之色消散,脸上是浓重的担心。

    “好久不见先生,不想先生竟病得这样重,晚辈斗胆请问先生患了什么病?家姐的郎君家做了几辈子的大夫了,若先生不嫌弃,晚辈——”

    谢修缓缓抬手,阻止了少年接下来的话语,眼中含笑:“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无碍,只是旧疾罢了,调养些时日便可恢复。”

    “小公子,劳烦你了,领到这里交给我就行了。”王川截下话头,少年面露不舍,但依旧恭恭敬敬的行礼告退。

    谢修朝他微微一笑,这孩子是个好的,可惜有些天真,对他这位逆臣遗子太过亲近可不是什么好事。

    倚靠在宫人身上,谢修感觉到一股难言的悲伤,国子监的大部分学子十五岁以前大部分时间待在国子监,整日忙于学业自然没有时间去关注朝堂大事,没有政治嗅觉,沉浸在君君臣臣的幻想中,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从院中走到室内,谢修脸上就出了一层薄汗,手炉彻底没有了温度,全身又密密麻麻的痛了起来。

    王川将软枕塞在谢修腰下,服侍着他半躺在床榻上,从怀中拿出一个半掌大小的白玉瓷瓶,道:“这是太医院给公子的丸药,说若是疼极了,就吃一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