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在东南亚这块凶险的市场上分下一杯羹的人,当然不是简简单单就受人要挟,任人摆布的善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他们丈量着老板娘和“油头粉面”之间的力量平衡。

    “油头粉面”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纸条拧成粉碎,他的语气阴阳怪气,让人听不出他的本来意思。“老板娘,我们敬重你是个女中豪杰,自从窠臼这些年发生了这许多事之后,也不是不能同情你,但是仗着这些就要吃掉我们碗里的饭,这就别怪兄弟们不服气了。大家各做各的生意,又有什么两样了?”

    “油头粉面”的话确有道理。更多的呼声逐渐压过了老板娘的气势,她的脸色更加难看,好像灯光也变得更加昏暗。

    “你想单干?”老板娘冷声喝问。

    “油头粉面”一点恐惧也感觉不到,反而有些幸灾乐祸,他几步来到老板娘跟前,这时候舞台中央的光线打在他身上,脸上涂脂抹粉,额头上反出光来,身材却不是一般的魁梧挺拔。这幅样子任谁看了也觉得诡异。

    “我们岂不是一直在单干?”“油头粉面”反问,这句话算得是大伙儿的心声。自从窠臼这个号称“百兽之巢”的组织凋敝之后,东南亚这趟浑水却并没有就此变得澄净。这也是东南亚当时出兵后所始料未及的,端掉最大的窝点,付出血的代价,结果并不是一片祥和,只是推动了更大更深重的利益链条罢了。

    “油头粉面”的“粉孔雀”,这大厅里三分之一的人都是一样,他们在窠臼覆灭的几年里迅速崛起,抢占了这块地方的“毒品”“器官”“买凶”“”等等一系列的犯罪市场。

    对于他们而言,窠臼只不过是一个王朝更迭的传说罢了。

    老板娘看着这些跃跃欲试的后生,嘴角挑起冷笑。

    “除了你还有人单干吗?”老板娘的气势不减,只不过这些人的膨胀起来,却是无边无际的。他们见到“粉孔雀”口出狂言,不仅没有受到惩治,老板娘发怒了归发怒,但是却没有半点主意,这更激起他们的来。

    “歪头狮子。”他们看见“粉孔雀”傲气凌人,大着胆子站到了老板娘近前,也纷纷壮了胆,一个个做出样子来。

    头一个便是“歪头狮子”。

    “好啊,原来是你。”老板娘压抑住怒火,说道。

    冯远颇觉好奇,这个“歪头的狮子”会是怎样的人物,他扭过脸看去,多亏身子虽然动弹不得,但脖子以上的脑袋还能行动,他抬起眼皮看过去,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原来这“歪头狮子”是个老头。起初看过去,冯远甚至以为那是个五短身子的小鬼,但小鬼一张嫩脸上却阴

    阳交错长了些银白的胡须,再仔细看,冯远才认出来,这家伙恐怕是长的反了祖,鼻孔上翻,眼睛更是一大一小,脸上皮肉顺滑,却掩盖不住他皮肉底下的苍老。

    至于为什么叫他“歪头狮子”,冯远一看便知,但是差一点笑出声来。

    原来这老头状似偏瘫,半只脚踩在了轮椅上,另一只手里盘着钢珠,眼睛一大一小,斜着看过来,眼角还满是斑纹,一说话偏生要摇头晃脑,脑门顶上一根毛也没有,但是两鬓胡须却是银白垂髫,看上去颇有些狮子的面相,更可能是他这偏瘫所致,半边留了口水,半边颠三倒四,晃得十分滑稽。

    老板娘当然认识这老头,老头的年纪比窠臼的历史还早上几年,也算是东南亚举足轻重的老不死了。往常见了老头,除去三分敬意,老板娘近几年把持了大局,总要笑这老头三分,也不知道他从哪一年得了这偏瘫的毛病,好端端的“狮子”就成了“歪头狮子”。

    但现在老板娘却笑不出来。他知道这老头看起来滑稽可笑,甚至言行举止还有几分可爱,却不是个好惹的人物。

    “不是我不服。”老头振振有词。“只是风水轮流转,这老大也不能总轮着窠臼来当。闺女,这么些年,老头子什么事看不淡?”

    看淡?老板娘只想啐上一口。当然,她没有真的这么做,但这老头说的话也属实放屁。要说老头子真的老了,老板娘自然看得出来,可是说他没了野心,那就是胡话了。

    老板娘知道这身材短小,面相滑稽的老头,没有一天不想把窠臼连皮带骨头地吞下去,只可惜他们“狮子”做的生意偏门,人手更不足,一直以来也的确没有这个机会。

    老板娘敢怒不敢言,只得忍气吞声,点点头,便不再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