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拿到狐裘的那一刻,心中一暖,忍不住生出一股天然的负罪感,担心起妻子来,随即才想起他把大部分侍从赶下山时,已经通知他们半路上接了蔡琰和婢女一行,晚上回华阴县城过夜。

    “我只是来登山修心,跟阿亮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的,今晚可不能做其他不齿的事情,这氛围太不合适了。”李素心中暗暗警告自己,进入了心中无女人的心流状态。

    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了这件狐裘的触感微微有些潮润,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那是一种毛皮制品放了很久没人穿、临时赶忙打扫擦洗后,又没来得及用阳光彻底晒干的感受。而且为了防止皮革老化,这种制品也不会用很猛烈的阳光直接曝晒。

    一言以蔽之,那就是这件衣服肯定在妙真宫里挂了很久没人穿,这两天才临时清洁了一下。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尺寸会跟李素的身材很贴合。

    唉,有些东西不能多想。

    还好,阿亮很快就帮他缓解了尴尬,因为随着天色彻底黑暗,观月变得清晰无比。虽然诸葛亮手上的土法望远镜,估计连后世的吃**倍镜放大倍率都不如,但看看月亮还是够了。

    毕竟视力好的人,肉眼裸眼都能看出月球上有阴影凹凸,放大个八倍要大致看出环形山还是做得到的。

    以如今的技术实力,能用水晶磨出八倍镜已经很不错了。1609年伽利略第一部望远镜,也不过是32倍镜,要晚1400年,那已经是文艺复兴末期大航海时代的技术水平了。

    诸葛亮稍微看了一会儿,就惊呼:“李师,这‘蟾宫桂树’,似乎只是月面上有坑啊。我上次就怀疑有坑,只是看不分明。但现在看来,次暗的地方分布跟入冬之前看到的差不多,最暗的部分却偏移了。

    这明显是那些坑和凸起的阴影,因为月相和日光的角度变了,所以影子转了。最黑的地方是坑影,次黑的地方是坑体。”

    李素非常满意:“不错,以后什么姮娥,什么蟾宫桂树,都可以不复存在了。不过,看问题也要分两面,月上诸物虽然没了,但文学意境和世人寄托的情感却是可以独立存在的。”

    毕竟如今连唐诗宋词都还没有呢,让诸葛亮过早把那些文学意境彻底解构掉也不是好事。

    科学归科学,文学归文学。只要文学做好自己的工作,别捞过界,别妄图前进一步把自己包装成“自然哲学”,李素就应该营造一个两者共存的学术氛围。

    诸葛亮还太年轻,已经在某些方面有了巨大成就,没人帮他踩刹车引入更多视角的话,很容易陷入信息茧房一条道走到黑。所以李素还是要偶尔提醒一下,压制其偏科。

    诸葛亮果然还是一时有些不理解,主要是他的肉身还太年少,没有那些对文学浪漫的需要,哪怕有妹子来蹭天文台,他也是心中无女人观星自然准。

    对于李素的话,他只能是先记着,警戒自己,然后套用看过的其他书来解释。谁让他这一年半来,量极为惊人呢。

    李素趁热打铁说:“世人百态,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则人同此心。每个人的视角都可以被适当尊重,未必都要世人按你这个客观上最正确的视角解读,可以求同存异、抓大放小嘛。

    只不过如今这世上,一时能出现的科学创见少之又少,而寻章摘句舞文弄墨之人产出繁多。那就交给历史去检验好了。科学创见虽少,只要正确,都是金玉良言,自然能全盘传世。

    文学杂音中或许充斥迷信,但那些迷信只要荒谬粗鄙,不出数十年,盲信的那代人死了,或者更多的谬论出现了,也就没人记住了,能留下来的,就是民族人文的共同信仰、文化符号。

    何必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强求在那些已经貌似过时糟粕的东西刚出现时,就将其灭尽呢,只要是糟粕,历史自会灭之。”

    李素这番话,已经充分把科学和文化宽容、人文关怀的关系说清楚了,具体就看诸葛亮的悟性了。

    并不是这个世界有了天体物理、揭示了月亮是个麻子坑脸,文人就不能写“桂华流瓦”了,也不是不能寄托“明月几时有、千里共婵娟”了。

    诸葛亮毕竟历史上也是大文学家,他骨子里感觉有一股还算文艺的火苗被李素点燃了,忽然觉得自己的视野更加神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