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圆并不惊讶,只是眉头微蹙,那是猜测被印证的神色:“那为何……偏偏是你呢?”

    谢良辰一哂:“因为我不仅与那二皇子同岁,而且从小养在杭南,京官无人见过我。若从冷宫里爬出来的是我,也不会有人质疑。”

    “更何况,我爹向他投诚,他为了试探谢家的诚意,就逼他交出一个儿子。”

    姬圆瞳孔一缩。

    谢良辰抬眼望着碧色的苍穹,嘴角挽起悲凉的讽意:“我,就是那个被交出来的儿子。”

    “我不要进宫!我不想当什么皇子!”

    年幼的谢良辰在船上上蹿下跳,他疯起来简直没边儿,谢源只得把他按下,耐心哄道:“当了皇子,禁中就会请最好的大夫来调理你的身体,你的身份也尊贵无匹,届时有你耍不完的宝刀宝枪,这不好么?”

    那时的谢良辰还看不懂父亲眼中的阴翳与挣扎,只是倔强地说:“那又如何?当皇子就是认贼作父!我自己的爹还好好的,凭什么要孝敬一个陌生人?!”

    也不知哪句话触动了父亲,这被刀剑铸成的男人忽然用粗粝的手掌捂住眼睛,半晌无言。

    谢良宵面露不忍:“爹,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谢源捏紧了拳头,声音沉闷:“这是我与何相的约定!我必须假意投降留在京城,骗得费无忧的信任,待得三殿下登基的那一日,清君侧、除奸臣,报仇雪恨!”

    他必须忍辱负重,为了让费无忧相信他的诚意,哪怕要交出自己的儿子,他也只能故作痛快地答应。

    谢良辰大惊失色:“什么约定?爹,你要做什么?!”

    谢源只是勉力笑了笑,像天下所有慈父那般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良辰,你记着,从今往后,你的父亲姓费。而我,是你谢叔叔。”

    原来谢源从未背叛先太子,他以另一种方式与他们站在一起,屈辱又磊落地活着。

    谢良辰无知无觉地诉说着,面无表情的脸宛若超脱的佛子,但姬圆却能理解,这是对伤痛的麻木。

    谢源骗了他,也骗了谢良宵,没有告诉兄弟二人谢良辰会被送去当祭品的事实。谢良辰被人强抱着入了禁中,当夜便被告知自己的命运,他没有嚎啕大哭,而是一个人在床榻上枯坐了一整晚。

    父亲在亲情与使命之间,选择了后者。

    谢良辰大闹禁中,拒绝费无忧要给他换一个新名字,他把刀抵在脖颈上,以命要挟费无忧,小小的身板仿佛蕴着无穷的勇气。

    你敢让我忘掉自己,我便要你永远坐不稳皇位。

    费无忧嗤笑一声:“罢了,让你随了费家的名字,朕也觉得恶心。”

    谢良辰曾经还宵想过,父亲会来接他,直到得知谢源被软禁,他又一次独自坐了一整晚。

    爹,若是你料到今日的结局,还会像当初一般把我扔进这樊笼么?

    谢良宵得知真相时与谢源大吵了一架,十里八乡为人称道的谢家大少爷第一次和父亲翻脸,后来他入宫觐见二皇子,以臣子之礼跪在他脚边,连发丝都是颤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