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贺脸色一变,四处看看,急切低声:“文兄慎言!”

    他浸淫官场已久,早就磨去了少年心性,如今的他圆滑老练,八面玲珑,哪里还有少年怀春的冲动。且他早已成婚生子,少年时候的旖思早就很少想了。

    “文兄莫要害我,要知为弟我可是刚被调回了京城。”

    马贺苦笑。帝王的嫉妒心何其重,当时接贵妃入宫后不久,就直接将他发配到了穷乡僻壤当了个小县令。他在那鸟不拉屎的僻远之地吃了足足五年的沙子,去年才好不容易重调回京城,可不想再因那深宫里的帝王又听了一二闲语,而再将他发配离京。

    文云庭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道:“以后还是莫再登我门了,如今我脸毁腿瘸,已是废人一个,着实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再说,马阁老威望日重,有他在,文臣也就有了定海神针。”

    下逐客令前,文云庭又道了句:“说来,你们反对废后新立,反对贵妃上位,有多少是为了大义考虑,又有多少是因为权谋算计,想来你们自己也清楚。”

    马贺沉默,许久方叹:“文兄若以为家父他们非要针对贵妃,那你就错了。元平十三年瑾妃污蔑贵妃一案,当时圣上围猎在外,贵妃情况危急,走投无路下去了文渊阁请军令状。是家父带头批允。所以要说家父他们非要知贵妃于死地,其实也不尽然。”

    语罢,他作揖告辞离去。

    此刻勤政殿内,雕刻龙首的御座上,圣上朝后座背靠着,指叩扶手。

    他在想一个可能会戳文臣肺管子的事。

    这个念头在当日贵妃含笑声里在他脑中闪过,不过随后又被他给压下,而当今日早朝御史所谓大义凛然攻讦贵妃时,他脑中不期又一次的闪过此念。

    金碧辉煌的大殿很安静,候立的宫人们屏息静默,唯有那有一搭没一搭的指叩声,清晰响彻在殿中。

    良久,御座的人偏头看向身侧,“你也熟读过经史,不妨说说看,驳正旧案重修史实会对当朝有何影响。”

    徐世衡凝息一瞬,便道:“动荡在所难免,但具体波及范围大小,需看是什么案子,也需看当朝在位的帝王是否乾纲独断。”

    指叩声停住,半晌,帝王深沉有力的声音穿透沉寂的大殿。

    “如果是本朝元平九年,贵妃案呢?当如何?”

    徐世衡跪下:“奴才不敢妄言。”

    圣上令道:“你但说无妨,朕不治你罪。”

    徐世衡两眼盯着勤政殿的地砖,声音如常:“不知圣上可曾听闻,外界是如何看待那为劝谏圣上而甘愿赴死的十二文臣?他们称之为十二君子。”

    圣上闭眸深吸口气,沉声道:“继续说。”

    “文臣们常以气节彪炳自身,不惧以死谏来彰显自己的文人风骨,看似慨然大义不畏生死,实则也不过是欲以傍讪君王来彰显自己名声。亦如那十二文臣,便是踩着君上声誉成就自己名声,最后他们以性命为媒介成功将自己写入青史,却将不堪的恶名留给了皇室。”

    徐世衡感受到头顶陡然传来的锐利目光,低垂着眼继续说道:“驳正旧案有利有弊,奴才窃以为利大于弊,若能重修史实绳愆纠谬,除了能有效遏制文臣讪君卖直之风,也能挽回圣上与贵妃声誉,免叫不明真相的后世人数黑论黄。”

    “你言辞很大胆。”

    “奴才在圣上面前只会据实以禀,不敢隐瞒丝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