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的滴答声在单人病房里格外刺耳。

    陆安站在床尾,看着谭老用枯枝般的手指划过平板电脑上的穿刺同意书,输液港在苍白的皮肤下凸起狰狞的轮廓。

    三个律师如黑鸦般立在墙角,为首的年轻女人已经第五次查看腕表。

    “陆医生。”谭老摘下老花镜,镜链扫过泛黄的知情同意书,“你让我签的不是救命符,是生死状吧?”他点了点并发症条款,那里用加粗字体标着“有大出血致死的风险”。

    陆安向前半步,白大褂下摆扫过床栏:“如果您接受穿刺活检,这个概率会上升到50%以上。”

    紧接着他调出凝血功能报告,血小板计数像诅咒般猩红刺目,“您现在的凝血状态,相当于站在暴雨里撑破伞。”

    谭老突然剧烈咳嗽,痰盂里溅起的血沫带着铁锈味。

    律师团一阵骚动,陆安却注意到老人攥着平板的手背爆出青筋——那是疼痛忍耐的生理反应。“所以你们要拿我当小白鼠?”谭老的笑声嘶哑如裂帛,“先打激素,有效就当我是免疫病,无效再拉去开膛破肚?”

    监护仪发出短促的警报,血压飙到180/100mmHg。

    陆安瞥了眼数值,反而拉过椅子坐下:“您参加过拍卖会吗?现在就像举牌竞价,只不过赌注是您的胰腺。”

    他解锁手机,翻出谭老最近拍的增强CT,“肿瘤派叫价开腹探查,免疫派押注激素冲击。而我是那个劝您别跟风的拍卖师。”

    律师团传来嗤笑。

    谭老却眯起眼:“继续。”

    “穿刺活检就像验货。”陆安放大CT图像,光标在胰腺占位边缘画圈,“可您的凝血系统已经千疮百孔,强行验货可能直接毁掉货物。”

    他忽然调出儿童画般的示意图,自身免疫性胰腺炎的卡通胰腺正被抗体小人围攻,“这是最安全的验货方式——用激素当探测球。如果占位缩小,就证明是免疫病;若无变化,我们再启动肿瘤方案。”

    谭老的手指在同意书上敲出焦躁的节奏:“如果你们错了呢?如果耽误这三天...”

    “您已经等了半年。”陆安截住话头,声音陡然放轻,“十二位专家,六套方案,哪个让您咳血减轻了?”

    他忽然掀开谭老的病号服,腰际的盐霜样结晶在灯光下如碎钻闪烁,“但今早的氢化可的松,让这些结晶消褪了30%。”

    律师团发出一阵惊呼。

    谭老低头抚摸皮肤,沟壑纵横的脸上第一次闪过动摇。

    陆安趁机推过平板,页面停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的病例报告:“三年前梅奥诊所的类似病例,激素治疗24小时后血管杂音减弱。”

    他点击播放键,视频里美国医生正在演示:“当免疫风暴遇上止血功能崩溃,微创即是致命。”

    监护仪的血压曲线开始下降。

    谭老突然抓起呼叫铃砸向墙壁,塑料碎片迸溅到陆安脚边:“你们医生就会打哑谜!我要的是板上钉钉的诊断,不是他妈的猜谜游戏!”